喊話的,正是李勇兵。
他一張臉黑得像鍋底,眼神里燃著熊熊怒火,死死地盯著那個瘦小的身影。
“長本事了是吧?你哥的話當耳旁風了?”
“讓你讀書,你非要去洗烏賊!還把同學也帶過去!”
“你是不是就想洗一輩子烏賊?啊?!”
李勇兵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他疼兒子,但更疼這個不省心的閨女。
閨女大了,他已經很多年沒動過手了。
可今天,這火氣是真壓不住了!
“你哥跟你掰開揉碎了講道理,你听不懂是吧?非要我這老骨頭給你松松皮才行?!”
李勇兵的目光在院里一掃,最後定格在牆角的竹掃把上。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抄起掃把,作勢就要打!
“嘩啦!”
李萍萍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本能地就往李克�身後躲。
可這一次,一向護著她的哥哥,卻紋絲不動,甚至還冷冷地推了她一把。
“躲什麼?”
李克�的聲音不大,卻比父親的怒吼更讓她心寒。
“爸說得沒錯,道理跟你講不通,那就打到你通為止!”
“你不是喜歡打工嗎?以後你敢踏出這個門去干活,回來就是一頓打,我看你這身子骨能挨幾下!”
李克�也頭疼。
這個妹妹,眼界太窄,心思又 得像頭牛。
講道理、讓趙穎勸,什麼軟的法子都試過了,全都沒用。
既然如此,索性就讓父親來唱這個黑臉,下一劑猛藥!
這一家人的倔脾氣,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李勇兵唱黑臉,李克�唱白臉,就連一旁嚇傻了的曉雯,都收到了李克�遞來的眼色,哆哆嗦嗦地去拉李萍萍的袖子。
這陣仗,就是要把她逼到懸崖邊上!
“讀書……我這破成績,哪個學校肯要我啊……”
李萍萍看著父親高高舉起的掃把,看著大哥冰冷的眼神,再看到外人曉雯還在場,又羞又怕,眼淚“唰”地就下來了,聲音里帶著絕望的哭腔。
再被打一頓,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學校的事,你哥給你兜著!”
李勇兵往前一沖,聲色俱厲地吼道。
“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是去讀書,還是想挨打!”
“你傻啊!”李克�對著妹妹低吼,“非要把爸氣出個好歹嗎?趕緊答應!”
這一吼,徹底擊潰了李萍萍最後的心理防線。
她帶著哭腔,不住地點頭。
“我讀……我讀!只要有學校收我,我讀還不行嗎……嗚嗚……可就是沒學校要我啊……”
“成了!”
李克�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擋在了父親和妹妹中間。
“學校我來想辦法,你別再氣爸了。傻丫頭,等你過幾年,就知道我們今天的苦心了。”
他看著妹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心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真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蠢萌丫頭。
非得用這種法子,才肯回頭。
“可我同學……她們不都這樣嗎……”李萍萍還在小聲抽泣,顯然沒完全轉過彎來。
曉雯被留下來吃了頓午飯。
桌上,紅燒魚、爆炒烏賊、回鍋肉、燒茄子,豐盛得讓她手足無措,拘謹得連筷子都不敢多伸。
飯後,李萍萍送她出門。
剛走出大院,曉雯的眼圈“刷”地就紅了,她緊緊抓住李萍萍的手,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羨慕和哽咽。
“小萍,你真幸福……你哥和你爸對你太好了……”
“你別再犯傻了,真的,好好讀書吧!你家條件這麼好,以後肯定比我們都有出息!”
曉雯強忍著眼淚,她也想讀書,可她沒這個命。
她走出很遠,才想起今天在廠里听人說起“九品海鮮”的位置,憑著記憶找了過去。
那是個市中心不遠處的院子,環境比一品海鮮的廠子差遠了。
還沒靠近,一只碩大的老鼠從牆角竄出,嚇得她一哆嗦。
院子里有人在招工,她鼓起勇氣上前,說自己會洗烏賊,以前在一品海鮮干過。
招工的人一听她是從“一品海鮮”來的,眼楮頓時一亮。
宋老板交代過,只要是“一品海鮮”跳槽過來的,不管什麼崗位,統統都要!
至于年紀不夠?
小事一樁,她不說,誰知道?
就這麼,曉雯成了“九品海鮮”的一名洗烏賊工,她小臉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
總算找到一份不要身份證的工作了。
雖然累,但工資比當小保姆高,她知足了。
曉雯走後,李萍萍一個人在房間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她看著自己手上被烏賊墨汁染黑、被鉗子夾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再想想今天,父親的掃把舉得那麼高,最終卻沒舍得落下。
哥哥嘴上訓她,轉過身,卻要把最難啃的骨頭留給自己——給她找學校。
就像曉雯說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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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克�見妹妹終于松口,立刻開始盤算。
順城有三所高中。
一中最好,但借讀費就要一萬塊,而且還要通過嚴苛的入學考試。
二中和三中都在鄉鎮,教學質量差了一大截,升學率慘淡,交一千塊借讀費就能進。
李克�的目標,只有順城一中!
也只有一中那種環境,那些眼界開闊的同學,才能徹底改變妹妹前世的軌跡。
一萬塊,他現在拿得出來。
可入學考試,對成績一塌糊涂的李萍萍來說,不亞于登天。
怎麼辦?
必須想辦法!
李克�沉思片刻,走進里屋,從櫃子里拿出兩瓶焦大宏送來的茅台酒,用報紙仔細包好。
他準備去找徐老師探探路。
實在不行,就花錢請最好的老師給妹妹一對一補課!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她送進一中!
他提著酒走出家門時,正巧被屋里的李萍萍看見了。
她默默地站在門口,目送著哥哥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金秀蘭走過來,輕輕撫摸著閨女的頭發,嘆了口氣。
“你呀,看見了吧?你哥為了你的事,跑前跑後地操心。”
“這麼疼你的哥哥,天底下都難找。以後長大了,可得知恩圖報,一輩子對你哥好。”
“你可不能做那沒良心的人,老天爺都看著呢!”
金秀蘭的話,讓李萍萍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提著酒去找徐老師的李克�,卻在家門口,迎面撞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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