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兵和金秀蘭很快就到了。
進屋時,瞧見炕上隨意放著的一小堆零錢和李克�正忙活的餃子餡,金秀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欣慰,隨即恭敬地給老爺子問好。
一家人許久未曾這般齊聚,都忙碌起來。
待到第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盛好,端到爺爺面前。
他放下煙袋,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勇軍身上,慢悠悠地開了口。
“勇軍,去,把你媳婦也喊來。”
爺爺在李克�家里的時候,李勇軍一直也在。
李克�只當沒看見他,沒喊,也沒說留飯,更沒開口趕人。
此刻爺爺開了口,李勇軍麻利地應了一聲,轉身去喊自家婆娘。
爺爺把煙袋往椅邊一擱,呷了口餃子水,緩緩點頭。
“克�,我知道你對你二叔二嬸有意見。可家和萬事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今天爺爺做主,你請他們吃頓餃子,往後兩家多走動。”
爺爺說著,眼神瞟向李勇兵,示意他幫腔。
李勇兵縮了縮脖子,想躲,可見老父親目光灼灼,終究不敢違逆,只得硬著頭皮轉向兒子。
“克�,你爺說得對,家和才能萬事興。你二叔二嬸就是嘴巴不好,心眼不壞的。”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張桂芳擠著一臉僵硬的笑走了進來,活像戴了張假面具。
她的賊眼滴溜溜一轉,立馬黏在了院角那堆地籠上。
好家伙,怕不是有上百個!這可都是好東西,要是真成了一家人,哪還用得著拿烏賊去換?
張桂芳心里的小算盤 里啪啦一響,臉上笑意更濃。
“哎喲,大佷子,嬸子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可真沒壞心眼!咱們都是一家人,你看村里多少人用你這地籠賺錢了,你弟弟克軍在學校,那花銷可不小……”
張桂芳唾沫橫飛,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地籠,她想要,而且是不花錢的。
李克�心里跟明鏡似的,由著她表演,自顧自端著餃子送到父母面前,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張桂芳說了半天,口干舌燥,見李克�油鹽不進,不由有些著惱。
“哎呀,來得不巧,趕上吃飯了,要不,我晚點再來?”
劉嫂子掀開門簾探進頭,一眼瞧見這屋里人齊全,連李勇軍和張桂芳都在,心里便有了數。
這張桂芳,平日里跟李克�家可不怎麼走動。
她眼珠一轉,听出點味兒來,敢情是張桂芳上門賠禮道歉來了?當初跟著李言罵得最凶的就是她,如今李言栽了,她倒知道怕了。
“劉嫂子吃了沒?沒吃就坐下吃碗餃子。等會兒我把賬給你結了,順道把欠你家的錢也還了。”李克�揚聲招呼。
劉嫂子擺擺手︰“不了不了,家里吃過了。我等會兒就成。”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張桂芳,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張桂芳如同未見,繼續圍著李克�賠笑臉,那股子親熱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戚。
“旁人家孩子讀書也花錢,想用地籠,拿烏賊換就是。二叔二嬸比我爹娘還年輕,熬一宿弄個幾十斤烏賊,想來不難。哪有不出力就能過好日子的道理?”李克�終于瞥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卻字字扎心。
張桂芳臉上的笑僵了僵。
李勇軍見狀,沉下臉︰“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你二嬸說話不好听,你一個大男人,跟她計較什麼?”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李克�要是再不松口,就是不大度,不像個男人。
李克�冷笑一聲,懶得搭理。這張桂芳能這麼蹦 ,少不了李勇軍在背後攛掇,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真當別人是傻子。
屋里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爺爺重重咳嗽一聲,打破了尷尬︰“克�,爺爺高興啊,咱們一家人,好久沒這麼齊齊整整吃頓飯了。快,給你二叔二嬸端餃子,這事就算揭過去了,往後和和美美的,別讓人看了笑話!”
李克�沒動。
李勇兵卻是個耳根軟的,連忙盛了兩碗餃子,殷勤地遞到李勇軍和張桂芳面前,嘴里還打著圓場︰“吃餃子,吃餃子,過去了,都過去了。”
爺爺和李勇軍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送走了爺爺和心滿意足的李勇軍夫婦,李克�打發了劉嫂子。他不僅還清了欠款,還額外送了劉嫂子一只燒雞幾斤肉,說是這錢拖了三年才還,讓她家多擔待。
劉嫂子推辭不過,樂呵呵地收下,臨走前對著金秀蘭和李勇兵好一通夸,直說李克�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老兩口往後就等著享福。
李勇兵听得眉開眼笑,嘴巴都合不攏。
待劉嫂子一走,他見兒子臉色沉沉,顯是不快,不由有些心虛。
“好歹是一家人,人家知道錯了,改了就好嘛!”李勇兵小聲為自己辯解。
“爸,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那碗餃子遞過去,他們只會得寸進尺,以為拿捏住我們了。這種人,根本不該再來往!”
“哎,你爺爺都發話了,那是我親爹。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李勇兵嘆了口氣,彎腰抱起小寶,逗弄著喂他吃餃子,“小寶,你說爺爺說得對不對?”
小寶一到李勇兵懷里,立刻像換了個人,飯也不會吃了,水也不會喝了,全賴著李勇兵小心翼翼地喂。李勇兵卻樂在其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顯出他這個爺爺的重要性。
他全然忘了,小寶已經六歲,自己吃飯喝水早就不在話下。
李克�看著這一幕,想起前世,小寶沒了,父親受不住打擊,瘋瘋癲癲,後來被車撞了,家里窮得拿不出醫藥費,最後不治身亡。
他這輩子,對這個總愛拿掃把打他的父親,虧欠良多。
也罷,父親喜歡這樣,便由著他。只求這一世,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別再出什麼岔子。
李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對李勇兵開口︰“爸,明天開始,村里收烏賊的事,你和媽多上心。我得去城里一趟,看看能不能再拓展些銷路。”
李勇兵一听兒子要安排正事,立刻來了精神︰“行!你放心去,家里有我跟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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