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室的木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外面慶典的喧鬧余音,只留下一種近乎窒息的沉悶。十六位少年少女——這一屆“風雲榜”上最頂尖的名字——魚貫而入,腳步在厚厚的地毯上無聲地陷落。
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張、陳年木頭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混合的奇異味道,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鼻端和心頭。巨大的紅木書桌後面,寬大的高背椅里,校長王重山的身影幾乎被房間幽深的陰影所吞噬。窗外最後一縷天光掙扎著透入,勉強勾勒出他花白的鬢角和深刻如刀鑿斧刻的側臉輪廓,卻照不進那雙深潭般的眼眸。
一盞綠罩的青銅台燈是唯一的光源,昏黃的光暈在桌面上畫出一個孤零零的圓,邊緣模糊地融進四周的黑暗里,仿佛這光亮隨時會被無邊的幽暗吞沒。
“都坐下吧。”王重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輕易地刺破了沉寂,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房間一側靠牆立著幾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檀木檔案櫃,櫃門緊閉,金屬把手在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櫃子旁的空牆上,懸掛著幾幅巨大的合影。離台燈光暈最近的那一幅,顏色已然褪得發黃發白,照片上是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面孔,穿著和此刻屋中人相似的校服,笑容燦爛,眼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照片下方,一行燙金小字在昏暗中依稀可辨︰“一完校風雲榜紀元歷六十七屆”。
張闕的目光在那張舊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照片上那些陌生的笑容,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遙遠而模糊。他和其他人一樣,在書桌前擺放的幾張硬木靠背椅上坐下,身下的木頭堅硬冰冷,提醒著他們此行的不同尋常。楊龍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手指無意識地蜷緊又松開。劉星坐在稍靠後的位置,眼角的余光掃過那排沉默的檔案櫃,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寒意,仿佛那些櫃門後鎖著什麼沉重而陰冷的東西。
王重山沒有立刻說話。他微微後仰,靠進寬大的椅背里,整個人更深地陷入陰影,只有放在桌面上交握的雙手,指節粗大,皮膚緊繃,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被那圈昏黃的光暈照亮。這雙手,曾無數次在全校師生面前揮灑激情,此刻卻透出一種磐石般的沉重。
“今天叫你們來,”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緩,像深秋山谷里緩緩流淌的溪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是因為你們即將踏入一道門檻。一道……將徹底改變你們命運軌跡的門檻。”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每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龐,那眼神深邃得如同無星無月的夜空,“武者三階,是你們用汗水、血水,甚至可能是淚水,在這座校園里一點點堆砌起來的根基。而四階……”他頓了頓,這個短暫的停頓讓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需要付出你們此刻或許還無法完全想象的代價,才能勉強窺視其門檻的世界。”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發出篤的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房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突破四階,需要龐大到足以令尋常世家傾家蕩產的珍稀資源——洗髓靈液、凝脈星砂、蘊神玉髓……這些名字,或許你們在典籍中見過,或許你們的長輩也曾提起過它們的珍貴。但真正要獲取它們,難如登天。”他的聲音里沒有起伏,只是在陳述一個冰冷如鐵的事實,“天地間的靈物本來就少,這些東西,早已被國家以絕對的意志和力量,牢牢掌控在手中。”
“所以,”王重山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著一種金屬般的鏗鏘,“才有了‘軍訓營’!”
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吐出,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沉沉地砸在每個人的心坎上。劉星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軍訓營?”坐在前排一個王世的男生忍不住低呼出聲,聲音里帶著一絲困惑和不易察覺的興奮,“不是……不是普通的那種嗎?”他原本以為這會是通往更高榮耀的階梯,一個展示實力的舞台。
王重山的目光如實質般掃過孫銳,那銳利的眼神讓後者立刻噤聲,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普通?”校長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短暫、近乎錯覺的冷冽弧度,“不,它一點都不普通。它是國家機器運轉下,一道冰冷而高效的篩選程序!一個巨大的熔爐!目的只有一個——”他銳利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在最殘酷的競爭與淘汰中,篩選出有資格動用國家壟斷資源,去沖擊那四階壁壘的人!”
台燈昏黃的光暈邊緣微微顫抖,仿佛被這冰冷的宣言所撼動。
“名額極其有限,競爭……慘烈到超乎你們的想象。”王重山的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緩,卻更加沉重,“那不再是你們習慣的校內切磋,點到即止。那是真正的戰場,沒有溫情,沒有退路。你們面對的,將是來自全國各個角落,同樣背負著家族、師門乃至一城一地希望的天才!他們將和你們一樣,為了那渺茫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重傷、致殘……”他再次停頓,這一次的沉默更久,房間里只剩下十六道或急促或壓抑的呼吸聲,“甚至……死亡,都是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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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亡?”一個女生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對,死亡。”王重山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冷酷得像一把出鞘的寒刃,“通往更高力量的階梯,從來都是用尸骨鋪就的。國家需要的是能承受這種殘酷,並最終活下來的利刃,而不是溫室里的花朵。”
他微微前傾,那張被幽暗和燈光分割的臉龐再次清晰了一些,眼神銳利如鷹隼,直視著這些年輕的學生︰“而且,一旦被選中,進入那個體系,你們……就不再屬于這里了。”這句話像一塊巨大的冰,瞬間凍僵了所有人的思維。
“你們將成為國家機器的一部分,一個精密的零件。你們的身份、你們的過往、你們所有的社會聯系……”他緩緩地搖頭,語氣斬釘截鐵,“都將被剝離、被重塑。你們的名字會雖然還有記錄,但是以後可能會不屬于現在這個社會,就像……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無法融入。”
“轟!”
無形的驚雷在十六個少年的腦海中同時炸響。張闕猛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一股強烈的不甘和巨大的誘惑在他胸中猛烈沖撞。楊龍的眼中有瞬間的茫然,隨即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渴望所取代——剝離過往?成為國家機器?這代價巨大,卻也意味著踏入一個無法想象的廣闊天地!
劉星的呼吸驟然一窒,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讓他頭皮發麻。消失?像從未存在過?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猛地轉向牆邊那排巨大的、沉默的檀木檔案櫃!那深沉的、冰冷的暗紅色澤,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浸透了某種不祥。還有牆上那張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那些笑容燦爛的師兄師姐們,他們後來……去了哪里?
王重山仿佛讀懂了劉星眼中瞬間涌起的驚濤駭浪。他沉默了幾秒,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種無言的確認。然後,他緩緩站起身,走到那排巨大的檔案櫃前。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從腰間取下一枚樣式古樸的黃銅鑰匙,插入其中一個櫃門中央那把同樣古舊的銅鎖。
“ 噠。”
鎖簧彈開的輕響,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刺耳。櫃門被拉開,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紙張霉變和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王重山伸出他那雙布滿力量感的手,從櫃子深處,取出一本異常厚重、封面是深藍色硬皮的冊子。冊子的硬殼邊角已經磨損得厲害,露出里面淺色的內芯。
他走回書桌,將那冊子輕輕放在台燈的光暈之下。灰塵在光束中飛舞,如同無數細小的幽靈。
“這是我們一完校自‘風雲榜’制度設立以來,所有被選中進入‘軍訓營’的學生名單。”王重山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嘆息,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疲憊和沉重。他的手指撫過那深藍色的封面,仿佛在觸踫一個巨大的傷疤。
他翻開冊子。紙張是那種特殊的、能長久保存的硬厚紙,但邊緣也已經泛黃發脆。里面是一行行用鋼筆寫就的名字,字跡從最初的工整清晰,到後面漸漸變得潦草、用力,仿佛書寫者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王重山的手指在一頁頁上緩緩移動,最終停在某一頁的中間。台燈的光清晰地照亮了那一頁。上面整齊地列著幾十個名字。然而,詭異的是,這些名字後面,本該記錄去向、成就或者……結局的地方,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死一樣的空白。
“這是十年前的那一屆,”王重山的聲音听不出悲喜,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冷,“那一屆,是真正的黃金一代。風雲榜前二十名,無一例外,全部收到了‘軍訓營’的征召令。他們每一個人,都像你們今天一樣,意氣風發,都堅信自己能成為那最終勝出的佼佼者,踏入四階的殿堂,為校爭光,成為傳說。”
他的指尖停留在那一頁的空白處,輕輕敲了敲,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然後呢?”劉星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死死盯著那片空白,眼楮刺痛。
“然後?”王重山抬起眼,目光越過昏黃的光暈,落在劉星臉上,那眼神復雜得如同深淵,“然後,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沒有一絲回音。沒有一個人回來,沒有一個人留下任何訊息。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都留在了這本冊子上,留在了這片空白里。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異常緩慢、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髒。
房間里死寂得可怕。連呼吸聲都消失了。只有那台燈燈芯燃燒時極其細微的滋滋聲,和窗外遙遠傳來的、模糊的夏夜蟲鳴。一種巨大的、無形的恐懼攫住了所有人。那排沉默的檔案櫃,那牆上褪色的照片,那冊子上觸目驚心的空白……瞬間都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釋。
“他們的消失,帶走了學校最精華、最強大的力量。”王重山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但這平靜下卻涌動著更深的暗流,“就像一個被抽掉了脊梁的巨人。沒有了頂尖武力的威懾,學校對周邊區域的掌控力一落千丈。原本被壓制、被驅逐的那些地下幫派勢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重新圍攏過來。你們經歷過的黑狼幫,不過是其中一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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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在張闕、楊龍、劉星等幾個核心成員臉上停留片刻。
“資源被搶奪,學生被欺凌、勒索、…曾經安定的校園,在短短幾年內,淪為了混亂之地。那些年,是學校歷史上最黑暗的篇章。直到近幾年,學校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勉強穩住局面,還了你們一片相對安寧的學習環境。”
王重山合上了那本沉重的名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仿佛關上了一扇通往地獄的門。他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再次掃過面前十六張年輕卻已然寫滿了驚悸、震撼、迷茫和野心的臉。
“現在,輪到你們選擇了。”他沉聲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你們十六人,是這一屆當之無愧的最強。路,就在你們腳下。是去搏那九死一生、前途渺茫卻也可能登臨絕頂的‘軍訓營’,還是留在這里,以一個三階武者度過余生,你們也可以去做的其他事情,告別武者的世界”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張闕燃燒著火焰的眸子和楊龍緊抿的嘴唇上掠過,最後在劉星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四階之後的世界,或許和你們想象的天高地闊完全不同。那是一個更深、更暗、規則也更無情的所在。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中。”他直起身,揮了揮手,那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明天這個時候,做出決定的人,來我這里。現在,都回去吧。”
沉重的木門再次打開,放進了外面走廊里略顯嘈雜的空氣和燈光。十六個少年少女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沉默地魚貫而出。沒有人交談,每個人都低著頭,腳步沉重,仿佛剛剛從一場壓抑的噩夢中驚醒,心頭卻壓上了比夢境更真實的巨石。
夏夜的風帶著白日殘留的暑氣,拂過寂靜的校園小徑。路旁的樹木投下濃重的、搖曳不定的陰影。遠處畢業慶典的喧囂早已徹底散去,只剩下一種慶典後的空曠和寂寥。張闕、楊龍、劉星三人並肩走著,腳步卻失去了往日的輕快默契。
張闕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夜風,胸膛起伏,眼中跳動著難以抑制的灼熱光芒。“軍訓營……雖然凶險,但那是真正的強者之路!”他聲音不高,卻充滿了力量感,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對抗剛才校長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四階之後的世界……校長說得對,那肯定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但正是這種未知,才值得去闖,去征服!想想看,掌握那種力量……”
楊龍重重地點了點頭,接口道,語氣同樣帶著興奮和向往︰“沒錯!國家掌控的資源!那是我們靠自己、靠家族根本無法觸及的層面!一旦突破四階,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我們現在的力量,在一完校或許頂尖,但放在整個帝國,又算得了什麼?只有去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巔峰風景!”他用力揮了一下拳頭,仿佛要將心頭殘留的那一絲關于“消失”的寒意驅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語中充滿了對更高境界的憧憬,對強大力量的渴望,對未知挑戰的興奮。那殘酷的淘汰率,那“消失”的恐怖陰影,似乎都被這蓬勃的野心暫時壓了下去。前方的路似乎被描繪成一條雖布滿荊棘卻終將通往榮耀頂點的金光大道。
只有劉星,沉默地走在他們中間,腳步越來越慢。他的頭微微低著,目光落在腳下被路燈拉得長長的、不斷變幻的影子上。張闕和楊龍充滿激情的話語,落在他耳中,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遙遠。
校長的話,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所有社會聯系都將被剝離……名字徹底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 還有那本名冊上,十年前那一頁觸目驚心的空白!那些曾經意氣風發的師兄師姐們,他們真的都死了嗎?還是變成了某種……沒有過去、只為國家意志而存在的冰冷機器?
一股巨大的寒意,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恐懼,從心底最深處翻涌上來。他猛地停下腳步,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制住身體的顫抖。
“劉星?怎麼了?”張闕和楊龍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昏黃的路燈下,劉星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
劉星抬起頭,目光卻沒有聚焦在兩位好友身上。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夜色,穿透了時光的帷幕,看到了那些被塵封在記憶角落、帶著血色和屈辱的畫面——
冰冷的雨夜,巷口。幾個穿著黑狼幫標志性黑色短褂的彪形大漢,獰笑著堵住一個瘦弱的新生。為首的那個,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黑狼幫臭名昭著的“疤臉”。他一把揪住新生的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提起來,狠狠摜在濕漉漉的牆上。新生單薄的身體撞在粗糙的磚石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哼,懷里的幾本舊書散落一地,瞬間被泥水浸透。
“小子,這個月的‘平安錢’,拖了三天了!當我們黑狼幫是吃素的?”疤臉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刺耳難听。他粗糙的大手拍打著新生毫無血色的臉頰,留下骯髒的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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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驚恐地瞪大眼楮,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我真的沒錢了……家里……”
“沒錢?”疤臉旁邊一個三角眼的嘍�@中σ簧 喚藕鶯蒗 諦律 畝親由稀!班郟 斃律 純嗟仳樗蹕氯ュ 褚恢槐恢笫斕南好祝 膳蛔牛 醫卸擠 懷隼礎 br />
“搜!”疤臉不耐煩地一揮手。另外兩個嘍�@ 躺杴埃 直┐卦諦律 囊路 詿 鋟 搖<該犢閃 桶偷摹 醋拍嗨 耐 冶凰壓緯隼礎H 茄巰悠 氐嗔苛艘幌攏 媸佷 塘場 br />
“媽的,窮鬼!”疤臉啐了一口,把銅幣揣進懷里,看著蜷縮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新生,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殘忍的戲謔。“記住,下個月,連本帶利!再敢拖……哼!”他抬起穿著硬底皮靴的腳,作勢要朝新生的臉上踩去……
畫面猛地切換。 學校後山僻靜的林間空地。一個穿著樸素校服的女生,被幾個流里流氣的黑狼幫成員堵在中間。她緊緊抱著自己的書包,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為首的那個小頭目,手指輕佻地想去勾她的下巴,嘴里說著下流不堪的污言穢語。女生驚恐地後退,卻被身後的樹干擋住。絕望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如果不是當時恰巧有幾位老師路過……
還有…… 那些被搶走丹藥後躲在角落里無聲哭泣的身影;那些因為交不起“保護費”而不得不繞遠路、甚至不敢上學的低年級學生眼中深深的恐懼;飯店里,幾個黑狼幫成員大搖大擺地插隊,搶奪最好的飯菜,周圍學生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這些畫面,一幅幅,一幀幀,帶著當時的屈辱、恐懼和憤怒,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劉星的心上!那些顫抖的身體,那些絕望的淚水,那些壓抑的沉默……遠比校長口中虛無縹緲的“四階世界”更真實,更沉重!
十年前那些最強者們的集體消失,抽走了學校的脊梁,留下的真空瞬間被黑狼幫這樣的毒瘤所佔據。他們肆無忌憚地吸食著這片土地的養分,將恐懼和絕望播撒在每一個角落。是無數人默默的抗爭和付出,是像張闕、楊龍這樣新崛起的強者,才艱難地將黑狼幫驅逐出去,換來了這一年相對安穩的時光。
這安寧,是用血淚換來的!脆弱得像暴風雨中的蛛網!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上劉星的頭頂,壓過了之前的寒意和恐懼。他深吸一口氣,那空氣仿佛帶著火焰,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肺腑。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在昏暗的路燈下亮得驚人,不再是迷惘和恐懼,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心!
“張闕!楊龍!”劉星的聲音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用力擠壓出來,砸在寂靜的夜色里。
張闕和楊龍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帶著決絕意味的喊聲震住了,臉上的興奮和向往瞬間凝固,驚愕地看著他。
“我……”劉星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後面的話吐出來,“我決定留下來!”
“留下來?”張闕和楊龍異口同聲地反問,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張闕甚至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急切地問︰“為什麼?劉星!那是‘軍訓營’!是國家資源!是通往四階的路啊!”他無法理解,剛剛燃起的雄心壯志,怎麼會被好友如此輕易地放棄?
劉星的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迎上兩位好友驚愕不解的目光。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卻隱在深沉的陰影里,勾勒出一種近乎雕塑般的堅毅輪廓。
“為什麼?”他重復了一遍,聲音低沉下去,卻蘊含著更強大的力量,“因為我在圖書館的深處,翻到了那些蒙塵的記錄!”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揭開沉重傷疤的痛楚,“十年前,那黃金一代……他們為什麼全都走了?為什麼一個都沒回來?不是他們不想回來,是他們……被選中了,然後就像校長說的那樣,消失了!被剝離了過往,被抹去了名字!”
他猛地抬手指向學校核心區域的方向,那里是教學樓,是宿舍,是此刻沉浸在夜色寧靜中的校園︰“他們走了,留下的是什麼?是整整十年的黑暗!是黑狼幫!是那些被欺凌、被勒索、在恐懼里發抖的學弟學妹!是學校搖搖欲墜的尊嚴!”
他放下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你們忘了嗎?一年前,黑狼幫還在的時候?那個雨夜里被疤臉踩在泥水里的新生?那個差點在後山被……被欺負的女生?那些躲在角落不敢上學的低年級學生?食堂里被搶走飯菜時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畫面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出來,“那種絕望和屈辱,你們都忘了嗎?!”
張闕和楊龍臉上的激動和不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喚醒的凝重。那些被刻意壓在記憶深處的畫面,隨著劉星的話語,清晰地浮現出來。張闕的拳頭也下意識地握緊了,楊龍的眼神變得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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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忘!我一刻都不敢忘!”劉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感和不容置疑的決絕,“那種日子,不能重演!絕對不能!”
他胸膛劇烈起伏,目光灼灼地掃過兩位好友,最終投向這片夜色籠罩下、暫時恢復了平靜的校園。遠處宿舍樓零星的燈火,像是黑暗海洋中微弱的、卻代表著希望的星辰。
“這一年來,‘一言堂’從無到有,我們拼盡全力,才把黑狼幫趕出去,才換來這點可憐的安寧!”劉星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安寧,太脆弱了!就像一層薄冰!如果我們三個都走了,都去搏那個虛無縹緲的‘軍訓營’,都成了那本名冊上又一個消失的名字……誰來守?”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光芒︰“我來守!”
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此刻燃燒著純粹火焰的眼楮。
“我要留下來!擔任‘一言堂’的幫主!”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千鈞的重量,“我要把它做大!做強!做成真正的銅牆鐵壁!我要讓‘一言堂’的名字,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強的守護符!”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將某種滾燙的信念烙印進去。
“我要用我心中的這把尺子,用我認定的這份‘正義’,去守望!”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守望每一個還沒長大的幼苗,守望他們不必再經歷我們經歷過的黑暗和恐懼!守望這所學校來之不易的、能讓人安心修煉、安心成長的每一寸土地!”
“這——”劉星的聲音微微發顫,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就是我的目標!我的路!”
擲地有聲的宣言在夜空中回蕩,余音裊裊,最終被寂靜吞噬。
張闕和楊龍徹底僵住了,如同兩尊凝固的石像。路燈昏黃的光暈下,他們的表情復雜得難以形容。驚愕如同最初的底色,還未來得及完全褪去。理解?或許有,畢竟那些關于黑狼幫的記憶同樣刻骨銘心。不舍?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上心頭,三年並肩,風雨同路,驟然割裂的痛楚如此真實。欽佩?則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刺破了復雜的陰霾——劉星的選擇,需要何等的勇氣與擔當!
種種情緒在他們臉上激烈地沖撞、融合,最終化為一片深沉而無聲的激蕩。沒有言語能準確形容這一刻的感受。張闕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帶著沙啞的哽咽。楊龍則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夏夜微涼的空氣連同那份沉甸甸的離愁別緒一起壓入肺腑。
難過嗎?為即將到來的分離,為三人行必散的宿命,也為好友選擇了一條布滿荊棘、注定與巔峰榮耀無緣的孤寂之路。高興嗎?為劉星在這巨大的抉擇關口,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找到了值得燃燒生命去守護的信念。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們胸中猛烈地絞纏著,如同冰與火的踫撞,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鈍痛。
昏黃的光線下,劉星清晰地看到兩位好友眼中瞬間涌起的復雜水光。他心頭猛地一酸,一股強烈的熱流直沖眼眶,視野瞬間變得模糊。他猛地低下頭,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眼中同樣洶涌的濕意。他用力地眨著眼楮,將那份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滾燙液體狠狠逼退回去。
肩膀,被兩只同樣用力、同樣帶著微微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左邊是張闕的手,滾燙而充滿力量。右邊是楊龍的手,同樣堅定。沒有言語,只有那幾乎要捏碎他肩胛骨的力道,傳遞著千言萬語——是道別,是珍重,是兄弟間最深沉的懂得與無言的支持。
三顆年輕而熾熱的心髒,在靜默的星空下,隔著胸膛劇烈地共鳴著,跳動著同一種沉重而滾燙的節奏。
劉星終于抬起頭,眼眶依舊泛紅,但眼底深處,那簇名為守護的火焰,卻燃燒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堅定,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他迎著兩位好友復雜而深沉的目光,極其緩慢、卻又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張闕和楊龍的手,終于緩緩松開。他們最後深深地看了劉星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此刻並肩站立的身影,連同這片承載了無數回憶的校園夜色,一同銘刻進靈魂深處。然後,兩人同時轉身,邁開了腳步,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漸漸融入前方更深的夜色里。步伐不再有來時的輕快,反而帶著一種被新的、沉重的目標所驅使的決絕。那是對“軍訓營”殘酷挑戰的奔赴,是對更高境界的義無反顧。
劉星沒有動。
他獨自一人,依舊佇立在原地,如同腳下生了根。夜風吹拂著他額前的頭發,帶著一絲涼意。他望著張闕和楊龍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再也看不見。
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一個人,和頭頂那片浩瀚無垠的星空。繁星點點,清冷而遙遠,無聲地注視著下方這座剛剛送走喧鬧、重歸寧靜的校園。
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投向校園深處那些熟悉的輪廓——沉默的教學樓,燈火漸熄的宿舍區,遠處演武場模糊的邊界……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一言堂”總部所在的那個小院方向。
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責任感,如同溫暖的熔岩,緩緩地注入他年輕的心髒,帶著灼熱的溫度,也帶著無比踏實的重量。
守護。
為了這片來之不易的安寧,為了那些燈光下或許正做著無憂無慮之夢的稚嫩臉龐。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夜風,那氣息似乎也染上了守護的意味。然後,他邁開腳步,不再遲疑,不再迷茫,朝著“一言堂”的方向,朝著他為自己選擇的、布滿荊棘卻也充滿意義的未來之路,堅定地走去。腳步落在寂靜的路面上,發出沉穩而清晰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在這片他誓言守護的土地上,刻下一個無聲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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