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零五分，粘稠的暑氣裹挾著蟬鳴滲進紗窗。
王富海臥室里的老式空調，發出垂死般的嗡鳴。床頭的鬧鐘第三次響起時，他渾濁的眼球在眼皮下游動，布滿血絲的手重重拍在塑料外殼上。
電子鐘跳動的紅光，映著他浮腫的臉。雙下巴壓出的褶皺里，還殘留著昨夜的酒氣。枕邊的煙灰缸堆滿煙頭，裊裊青煙在晨光中扭曲升騰，與空調吹出的渾濁氣流纏繞在一起，在狹小的臥室里彌漫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當第十七個未接來電彈出時，他終于抓過手機。
鎖屏界面密密麻麻的紅點如血珠般刺目，手指顫抖著點開熱搜。高校教授丑聞曝光的詞條後，跟著鮮紅的“爆”字。
視頻自動播放的瞬間，他仿佛被電流擊中。
畫面里自己辦公室的米色百葉窗、瓖金邊的獎狀、還有那張黑色皮沙發，此刻都成了最鋒利的刑具。監控畫面中，他壓著阿麗的動作粗暴而猙獰，每一個細節都被高清鏡頭記錄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清他扭曲的表情和阿麗眼中的恐懼。
他的耳邊仿佛又響起阿麗的尖叫，與記憶中那些被他傷害過的女學生的哭喊重疊在一起，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可能！”他的嘶吼震落了床頭櫃上的降壓藥瓶，塑料瓶蓋在地板上滾出長長的弧線。顫抖著撥通教育局周副局長的電話，听筒里傳來的忙音卻比冰水更刺骨。
連續撥打六個號碼，得到的不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就是冰冷的自動回復。
最後一個號碼接通時，對方壓低聲音惡狠狠道︰“老王，你自己做的好事心里沒數？現在全網都在扒你那些腌 事，誰沾你誰倒霉！上面已經發話了，要徹查到底，你好自為之吧！”
掛斷電話後，他呆坐在床邊。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他命運墜落的預兆。
樓道里傳來鄰居開門聲，王富海光著腳沖到玄關，從貓眼向外窺視。隔壁李阿姨提著菜籃經過，特意朝他家門口啐了一口。
冷汗浸透的背心緊緊貼在後背，他踉蹌著扶住鞋櫃，金屬把手在掌心壓出深紅的印子。衣櫃深處翻出的深藍色西裝皺得像咸菜，領帶怎麼都系不規整，最後干脆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
鏡子里映出他狼狽的模樣，眼神中滿是驚慌與恐懼。他試圖整理自己的儀容，卻發現無論怎麼努力，都掩蓋不了眼底的慌亂和臉上的憔悴。
踏出單元樓的瞬間，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小區門口的保安往常總會笑著打招呼，此刻卻低頭玩手機，連眼皮都沒抬。
路過的幾個中學生對著他指指點點，其中扎馬尾的女生掏出手機拍照，閃光燈晃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落荒而逃，皮鞋踩在發燙的柏油路上，發出慌亂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街道兩旁的店鋪播放著歡快的音樂，與他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路人的目光像無數根細針，扎在他的背上，讓他如芒在背。
校園門口的電子屏還在播放“師德師風建設月”的標語，諷刺的紅光倒映在王富海的鏡片上。往日殷勤的門衛老張像見了瘟神般躲進值班室，鐵門關閉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穿過林蔭道，學生們原本說笑的聲音戛然而止，無數道目光像鋼針扎在他後背上。二樓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響，不知誰喊了句“變態來了”，緊接著是壓抑不住的哄笑，這笑聲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這充滿惡意的目光和笑聲，卻發現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仿佛腳下有千斤重。
林宇故意穿著一件洗得發白、袖口磨出毛邊的黑色t恤，搭配膝蓋處破洞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開膠的運動鞋，低調地站在拐角。等王富海走近，他才帶著阿麗緩步走出。
阿麗依舊穿著那件火紅連衣裙，艷麗的顏色與林宇的樸素形成鮮明對比，她的眼神中帶著輕蔑，仿佛在看著一個跳梁小丑。
“王主任，這麼著急去哪啊？”林宇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他按下手中平板電腦的播放鍵。陳雨薇手機里那段錄音，在寂靜的走廊響起︰“求你了王老師，求求你放過林宇吧，他還有學業……”陳雨薇帶著哭腔的聲音混著文件櫃撞擊聲。
“想讓林宇順利畢業？乖乖听話！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他退學！”王富海威脅的話語，讓圍觀學生發出陣陣驚呼，一些女生甚至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怒。
林宇向前逼近時，王富海身上飄散出的檀香混著煙味，與那天陳雨薇辦公室里殘留的氣息如出一轍——那是陳雨薇死前，最後與王富海對峙時的味道。
林宇的瞳孔猛地收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身上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每次靠近你，都能想起雨薇死前有多絕望。”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手上這證據是陳雨薇手機里最後的錄音！全是你禽獸不如的威脅。你利用職權玩弄師生，把她逼到絕路！今天，你必須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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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王富海的心上。王富海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王富海的視網膜上炸開一片白光，他跌跌撞撞沖進辦公室，反鎖門的瞬間听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空調出風口的灰塵落在鼻尖，他瘋狂地扯下天花板的扣板，碎渣掉進衣領刮得皮膚生疼。
當指尖觸到那個冰涼的微型攝像頭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卻發現設備上早已被人故意貼上了標簽——寫著“證據已上傳”。他癱坐在地上，汗水濕透了襯衫，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大腦一片空白。
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他看著牆上掛著的那些榮譽證書，曾經的榮耀此刻都變成了無情的嘲諷。
門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議論聲，林宇的叫罵聲穿透門板︰“大家看好了，這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利用職務之便，長期騷擾女學生，收受賄賂，打壓異己！我們的導員！陳雨薇就是被他逼死的！他把學生的未來當作交易的籌碼，把神聖的校園變成了他的犯罪場所！”
這些話語在走廊里回蕩，越來越多的學生圍攏過來，憤怒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有的學生握緊了拳頭，有的女生偷偷抹著眼淚，他們對王富海的厭惡和憤怒達到了頂點。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校領導們到了。“王富海，開門！學校正在緊急召開會議，研究你的問題！”教導主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厭惡和不滿。
校長也沉聲道︰“王富海，你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學校絕對不會姑息這種敗類！”這些話語如同鋒利的匕首，一下下剜著王富海的心。他蜷縮在角落里，雙手抱頭，試圖逃避這一切。
他想起曾經在校長面前的阿諛奉承，想起為了保住職位而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心中充滿了懊悔和恐懼。
王富海猛地拉開門，刺眼的光線中，阿麗正舉著擴音器重復播放他威脅陳雨薇的錄音。走廊里擠滿了人，閃光燈此起彼伏，幾個校領導站在警戒線外臉色鐵青。
校長看著他，眼神中充滿失望和憤怒︰“王富海，你辜負了學校的信任，玷污了教師的神聖職業！從今天起，你被停職了，等待你的將是法律的審判！”
“我沒有！這是誣陷！”他撲向林宇手中的平板，卻被眼疾手快的阿麗絆倒。膝蓋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鑽心的疼痛中，他听見了熟悉的警笛聲。
抬頭望向天空，雲層裂開一道縫隙，陽光直直地照在他臉上，恍惚間又回到三個月前的雨夜——陳雨薇也是這樣仰望著他，淚水混著雨水滑進衣領。
“王富海，你涉嫌多項犯罪，請跟我們走一趟。”警察面色嚴肅，語氣冰冷。其中一名警察上前出示了逮捕令，“你被指控涉嫌性騷擾、恐嚇學生、濫用職權等多項罪名。現在，我們要對你進行逮捕。”說著，便準備給他戴上手銬。
就在這時，教學樓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十幾個面色憔悴的年輕人沖破保安的阻攔，高舉著寫有“還我公道”“嚴懲禽獸”的紙牌沖進走廊。
人群中，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聲音哽咽︰“王富海！三年前你在辦公室對我做的事，我忍了這麼久，今天必須說出來！”她的話語引發了一陣共鳴，現場的情緒變得更加激昂。
另一個男生揮舞著手機，屏幕上是轉賬記錄︰“這是我爸給你的五萬塊，就為了讓我保研！你這個披著人皮的狼！”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訴說自己的遭遇，每一個故事都像一把利刃，刺痛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有人講述被他威脅陪酒的經歷，有人哭訴因為拒絕他的要求而被篡改成績，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了討伐他的聲浪。
王富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些面孔像走馬燈般在記憶里閃現。他曾在深夜辦公室里扯壞女生的領口，在酒局上收下家長的厚禮，還假惺惺地在教師評選會上給競爭對手使絆子。
此刻這些畫面都化作利刃，從四面八方刺來。他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辦公桌，桌面上的“優秀教育工作者”獎杯應聲落地，金色的底座在地面砸出刺耳的聲響，仿佛在嘲笑他的虛偽與丑惡。
他看著周圍憤怒的人群，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混亂中，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解鎖屏幕的瞬間，一條匿名短信映入眼簾︰“別掙扎了，沒人保得住你。”短短幾個字，沒有任何署名，卻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
曾經那些替他遮掩丑聞的飯局、那些在酒桌上拍著胸脯說“有我在”的權貴面孔，此刻都化作虛無。他顫抖著撥打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听筒里卻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他又嘗試撥打其他“關系戶”的電話，得到的不是無人接听，就是被直接掛斷，每一次嘗試都像是在他傷口上撒鹽。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手機差點再次掉落，心中的恐懼和絕望達到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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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警車的紅藍燈光透過窗戶不斷閃爍，照在王富海扭曲的臉上。林宇站在人群最前方，手中的平板電腦還在循環播放著他犯罪的證據。
阿麗的擴音器里，陳雨薇絕望的哭喊和此起彼伏的聲討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校領導們在一旁低聲交談，時不時看向王富海，眼神中滿是嫌棄和無奈。警察們維持著秩序，等待著將王富海帶走。
王富海望著周圍的一切，突然感到一陣無力，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完了，所有的榮華富貴、權力地位都將離他而去。
“不……不可能……”王富海的喃喃自語被淹沒在嘈雜聲中。他搖晃著走向窗邊，肥胖的身軀撞翻了身旁的椅子。
玻璃窗外，蟬鳴聲不知何時變得震耳欲聾，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在地面投下一片片光斑。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二十年前初登講台的自己，意氣風發地在黑板上寫下“為人師表”四個大字，那時的他懷揣著教育的夢想，渴望培養出優秀的學生。
然而，權力和欲望逐漸吞噬了他的初心，讓他變成了如今這個人人唾棄的惡魔。他望著窗外的天空，心中充滿了悔恨，卻已經無法回頭。
樓下傳來人群的驚呼聲，王富海閉上眼，縱身一躍。墜落的瞬間，他听見風在耳邊呼嘯，無數記憶碎片閃過︰陳雨薇顫抖的肩膀、妻子失望的眼神、還有二十年前初為人師時的誓言。
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林宇平靜的臉——少年手中的銀杏葉掛墜在陽光下輕輕晃動，像極了陳雨薇第一次見他時，揚起的嘴角。
而在地面上，那些曾經被他傷害過的人們，看著他墜落的身影，眼中有憤怒，有解脫，也有對逝去時光的感慨。
這場由正義發起的風暴，終于將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徹底擊垮，為所有受害者討回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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