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的身影斜斜倚在廊柱上，黑袍下的骨骼正發出細碎的斷裂聲。他失去左眼的空洞里凝著暗紅血塊，胸口那道焦黑的掌印下，能隱約看到破碎的內髒在微微顫動——可他依舊沒有倒下，仿佛只要還能睜開一只眼，就絕不會讓任何人靠近大殿。
三日前，當他拄著長槍站在皇子府外時，守衛們還在嘲笑這個不知死活的天人修士。那時誰也沒料到，這個單槍匹馬的少年，會在接下來的三天里，用槍尖在府內刻下一條血路。
“讓開。”
他每說一次，槍尖就會多出一抹新的血色。天人修士在他面前如割草般倒下，半神護衛的攔截也被他用同歸于盡的打法逼退。當他終于殺到後大殿門前時，黑袍已被血浸透，槍桿上的裂痕從尾端蔓延到了中段。
那時殿內正傳來陣法運轉的嗡鳴，宋缺甚至能听到小姑壓抑的痛哼。他沒有絲毫猶豫，將全身修為灌注入槍尖，硬生生轟開了那扇刻滿符文的殿門。
“找死！”
大皇子的怒吼從殿內傳來。正在主持煉化的他被強行打斷，凝聚的黑氣瞬間反噬，讓他噴出一口心血。當他看清破門而入的只是個天人修士時，瘋狂的怒火全部傾瀉在了宋缺身上。
“你知道你壞了本王多大的事嗎？！”
半神威壓如海嘯般壓來，宋缺的膝蓋“ 嚓”一聲彎了下去，可他攥著槍桿的手卻更緊了。槍尖在地面劃出深深的刻痕，支撐著他一點點站直身體。
“放開我小姑。”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那一戰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比任何天尊之戰都更血腥。宋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每一次出手都瞄準大皇子的要害，哪怕被對方的掌風掃中，也要用槍尖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道傷口。
他的左臂被黑氣絞碎時，就用右臂持槍；肋骨斷了三根時，就靠著槍桿支撐身體；當大皇子的黑掌印在他胸口時，他甚至笑著用牙齒咬向對方的咽喉——那是野獸在絕境中才會露出的凶狠。
大皇子被這股狠勁逼得連連後退，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修士。明明只要再動一根手指就能殺死對方，可每次出手，都會被對方用更慘烈的方式反擊。蓮化被打斷的怒火，漸漸變成了一絲心驚——這個天人，是在用命拖延時間！
“你撐不了多久！”大皇子獰笑著拍出又一掌。
宋缺被打得倒飛出去，撞在殿柱上滑落在地。他咳著血，視線開始模糊，卻死死盯著殿內的陣法——只要再撐一會兒，只要能撐到張小純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篤定。或許是因為隕劍深淵里，那個搶了他天道之氣的家伙總能創造奇跡；或許是長城上，那個看似怕死的家伙，卻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
“張小純……你可千萬別來晚了……”他喃喃著，用槍桿撐起身體。斷裂的骨頭摩擦著內髒，劇痛讓他渾身發抖，可嘴角卻揚起一抹笑容。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緊接著是熟悉的氣息如流星般靠近。宋缺的眼楮亮了起來，他看到一道血色身影沖破殿門，看到那個讓他不服氣了一輩子的家伙，正帶著滔天怒火沖來。
“你終于來了……”
他笑著松開了槍桿。支撐身體的最後一股力氣散去，身體向後倒去的瞬間，他听到了張小純帶著顫抖的呼喊。
“宋缺！”
張小純沖到他身邊時，指尖的長生燈幽光剛觸踫到傷口，就被宋缺按住。少年的呼吸已經微弱，卻努力睜著僅存的右眼，聲音輕得像嘆息︰
“隕劍深淵……你搶我天道之氣，快了一步……”
“血溪宗……你成了血子，又快一步……”
“長城……蠻荒……你總是比我快……”
他的嘴角溢出鮮血，眼神卻異常明亮︰“可今天……我比你快……”
這句話說完，他的手無力地垂落，眼楮永遠閉上了。那抹驕傲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像是在宣告一場遲來的勝利。
張小純抱著他漸漸冰冷的身體，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他能看到宋缺記憶里的畫面——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少年，在無數個夜晚獨自舔舐傷口；那個心氣高傲的修士，在看到宋君婉的瞬間，眼中迸發出的焦急；那個從不服輸的家伙，在生命最後一刻，卻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你才是最快的……”張小純用袖子擦去眼淚，小心翼翼地將宋缺的尸體收入殘扇。他沒有時間悲傷，轉身看向殿內的陣法時，眼中的淚水已化作徹骨的寒意。
陣法中的宋君婉與周紫陌雙目緊閉，宋君婉手臂上的紫色圖騰正頑強地閃爍，鐵蛋的氣息微弱卻從未斷絕。當張小純的手觸踫到她們小腹時，能感受到微弱的胎動——那是新的生命在回應他的到來。
“別怕，爸爸來了。”他輕聲說著，將二女也送入殘扇。做完這一切，他緩緩站直身體，目光投向大皇子逃遁的方向。
殘扇在他掌心微微發燙，里面沉睡著他要守護的人，也沉睡著那個用生命換來了勝利的少年。張小純握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大皇子，該償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