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斜斜掠過青瓦，在張小純破舊的窗欞上蜿蜒成淚痕。他蜷縮在散發霉味的木榻上，酒葫蘆傾倒在枕邊，渾濁的酒液順著縫隙滲入地板，與經年累月的水漬融為一體。破碎的銅鏡里倒映著蓬頭垢面的身影，右襟處還沾著半片風干的血漬——那是三天前，他在亂葬崗刨出一具天人修士尸體時濺上的。
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已是三更。張小純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沫落在褪色的藍布長衫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想起通天世界崩塌時，北脈大劍化作的藍光曾照亮杜凌菲蒼白的臉，那時她似乎在喊些什麼，可轟鳴的天裂聲吞沒了一切。如今每當深夜，那道藍光就會在他腦海中反復閃現，與宋君婉臨別時的淚眼、李青候最後一次拍他肩膀的溫度，交織成無法掙脫的夢魘。
\"客官，該付酒錢了。\"酒館老板娘第無數次掀開褪色的棉簾，看見醉倒在角落的書生，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張小純麻木地摸向懷中，掏出的卻是塊刻著逆河宗徽記的碎玉——這是他在一具尸體身上找到的，那人穿著與他相似的宗門服飾，只是面容早已腐爛得辨認不出。老板娘見狀，冷哼一聲將碎玉丟回，粗糲的手掌在圍裙上擦了擦︰\"又來這招！要不是看你這身長衫還算體面，早把你扔出去喂野狗了！\"
夜雨漸急，張小純踉蹌著走向街頭。積水倒映著破碎的燈籠，恍惚間竟與通天海的波光重疊。他突然沖向巷口的尸體堆——這是今日新運來的，裹尸布下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赫然戴著枚眼熟的銀鐲。\"紅......紅塵女？\"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手指剛要掀開白布，卻被巡城兵丁粗暴地踹開。
\"瘋了吧你！\"兵丁的皮靴碾過他的手背，\"這些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怪物，沾了要倒八輩子霉！\"張小純蜷縮在泥水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傷口。他想起曾經在逆河宗，李青候教他練劍時說\"劍要穩，心更要穩\"，可此刻他的心髒卻像被千萬根鎮魂釘刺穿，疼得連呼吸都成了奢侈。
街角說書人敲著醒木，正講到\"劍魔大陸三皇爭霸\"。張小純渾渾噩噩地湊過去，目光呆滯地盯著說書人案頭的驚堂木——那木頭紋理竟與守陵人留下的骨杖如出一轍。\"話說那邪皇麾下的血魔衛，專抓從異世界來的修士煉血......\"話音未落，張小純突然暴起掀翻桌子，驚堂木\"啪嗒\"落地，滾出老遠。
\"別講了！別講了！\"他嘶吼著，眼中血絲密布，\"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圍觀人群驚恐散開，說書人嚇得連連後退。張小純跌坐在地，從懷中掏出半塊燒焦的糕點——那是他在一片廢墟中找到的，硬得像石頭，卻固執地認為是當年宋君婉給他做的。
更深露重，他晃悠著回到破屋，從床底摸出個銹跡斑斑的鐵盒。盒中躺著杜凌菲的發簪、李青候的斷劍，還有一張邊角卷曲的畫像——那是他偷偷畫的逆河宗眾人，宋君婉在畫中巧笑嫣然，紅塵女倚著門框慵懶地撫琴。淚水滴落在畫像上，暈開了宋君婉的眉眼，仿佛她正在一點點消失。
\"我只是想......想大家都好好活著......\"張小純將臉埋進畫像，肩膀劇烈抽搐。窗外驚雷炸響，照亮牆上歪斜的字跡——那是他喝醉後用酒寫的詩，墨跡早已暈染，卻依稀可辨\"魂歸無處問，醉里覓長生\"幾個字。雷聲漸遠，他抱著鐵盒沉沉睡去，夢中通天世界的月亮花正在枯萎，而杜凌菲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小純，別回頭......\"
本卷結束，下卷劍魔仙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