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自語，然後又轉向楚洛，用專業的口吻問道︰“你末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楚洛的臉頰微微泛紅，小聲說︰“…………這個，說來話長。”
她真的很想告訴醫生，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嚴格意義上只來過一次月經，然後就開始了和親愛的老公偉大的造人計劃。
而且，她是先有的孩子，後有的老公。
算了，這種堪比玄幻小說的情節，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只會讓醫生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
王醫生看她面露難色，也就不再追問，善解人意地說︰“好吧，那先去驗個血吧，結果最準確。如果想早點看到孕囊，也可以做個b超。”
秦典韋畢竟是搞工會的，對這些流程門兒清，他穩重地說道︰“醫生，驗血就行了，現在太早，b超也看不出什麼。驗完血，麻煩您給開點葉酸，再做個登記建檔。”
“好的！”王醫生立刻點頭，對這位懂行的長輩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秦楓陪著楚洛和彤彤去抽血處。
彤彤看到護士拿出的細長針頭，緊張地抓住了楚洛的衣角，小臉上寫滿了害怕。
“媽媽，扎針疼不疼呀？”她小聲問。
楚洛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微笑著說︰“媽媽不疼。媽媽和彤彤一樣，都是勇敢的孩子，從來不怕打針。”
彤彤听了，立刻挺起小胸脯，認真地說︰“嗯！我很勇敢的！如果我生病了，該打針就要打針！”
她頓了頓，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但是我還是很怕打針。”
楚洛被女兒這前後矛盾的“勇敢宣言”逗得噗嗤一笑，心里的陰霾仿佛又散去了一些。
凡凡雖然暫時“消失”了，但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小話嘮陪著，生活總歸是充滿了欣慰和樂趣。
半個小時後，檢驗報告出來了。
一家人再次回到診室，將報告單遞給王醫生。
王醫生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各項數據，然後抬起頭，用百分之百確定的語氣宣布︰
“嗯，hcg值很高，確定是懷孕了。我給你開三個月的葉酸，記得每天吃。回去好好休息，注意營養，每個月過來做一次常規產檢，我先給你們建立一個檔案。”
塵埃落定。
那張薄薄的化驗單，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使，帶來了最確切的消息。
楚洛的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她真的懷孕了。
凡凡，她的凡凡，真的要回來了！
秦楓伸出有力的臂膀，將楚洛和彤彤一起緊緊地擁入懷中。
三個人，不，是四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心跳和溫暖。
回家後，秦楓把醫院確診的消息告訴了母親趙翠蛾。
趙翠蛾的反應和楚洛一樣，也是悲欣交集。
悲的是，凡凡那麼大一個活生生的九歲孩子，說沒就沒了，這種感覺太過虛幻，像是做了一場荒誕的夢。
喜的是，楚洛的肚子里，又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一個充滿了奇幻色彩的，可能承載著凡凡靈魂的生命。
一家人坐在客廳里，激動過後，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擺在了面前。
凡凡的戶口，怎麼辦？
是去派出所銷戶嗎？
可是，銷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銷的。
當初為了給凡凡辦這個戶口，秦典韋可是托了好大的關系，找了老朋友幫忙才辦下來的。
現在突然要去銷戶，理由怎麼說？
說孩子穿越了？還是說孩子憑空消失了？
派出所不把他們當成精神病抓起來才怪。
秦楓皺著眉，也覺得這事棘手。
客廳里一時陷入了沉默。
最後，還是秦典韋一拍大腿，用他那慣有的、帶著點江湖氣的務實風格做了決定。
“害！算了！”
他長嘆一口氣，擺了擺手。
“別銷戶了！就這麼空著吧！一個戶口而已，只要咱們不去惹事，公安局也不會天天來查。就當……就當給凡凡留個念想。”
這個決定，雖然听起來有些草率，卻是當下最好的解決辦法。
一家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是啊，就讓那個戶口本上的名字，靜靜地待在那里吧。
就像凡凡從未離開過一樣。
而新的希望，正在楚洛的身體里，悄然生根，發芽。
...
寒假像一場短暫而又漫長的夢，終于在日歷的催促下畫上了句點。
這個假期，楚洛帶著一個九歲的女兒回來。
離開時，女兒卻回到了楚洛的肚子里。
你找誰說理去？
濱海市高鐵站的站台上，空氣清冽，帶著離別的味道。
秦典韋和趙翠蛾站在車窗外，目光一刻也離不開兒子、準兒媳，還有那個小小的五歲孫女。
趙翠蛾的眼圈一直是紅的，她緊緊抓著楚洛的手，仿佛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只匯成幾句最樸素的叮囑。
“楚洛，好好養胎，手機上不是能買到那個听胎心的東西嗎？記得買一個，每天听听，听著就安心了。”
“肚子要是顯懷了，走路千萬要當心，讓秦楓扶著你，別怕人笑話。”
“預產期算好了告訴我們，我跟你爸提前過去，酒店都行，就在醫院旁邊住下。”
“月子媽給你伺候，什麼都不用你操心，我當年……”趙翠蛾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了。
秦典韋拍了拍老伴的肩膀，轉向秦楓，聲音沉穩︰“還有，找個時間，先把結婚證領了。婚禮不著急，等孩子生下來，咱們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把楚洛風風光光娶進門！”
秦楓用力點頭，眼眶也有些發酸。
楚洛听了非常心安，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未來婆婆，感受著她肩膀微微的顫抖。
“媽媽，你們放心吧，我們都會好好的。”
秦典韋和趙翠蛾輪流蹲下身，一遍又一遍地摸著彤彤的小腦袋，那眼神里的不舍，幾乎要溢出來。
列車即將啟動的提示音響起，像一把催促的鞭子。
他們不得不松手，看著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高鐵站門口。
安檢口，隔絕了兩個世界。
不管是高鐵站內的秦楓和楚洛，還是高鐵廣場上的秦典韋和趙翠蛾，心中都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唏噓。
來的時候，凡凡這個九歲女孩，還活蹦亂跳地跟在身邊，嘰嘰喳喳。
回去的時候，她變成了一個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秘密，藏在媽媽的肚子里。
秦典韋記得清清楚楚，來車站接站時，凡凡是如何歡快地撲向自己的。
可現在送站，那個扎著馬尾辮、笑容燦爛的小姑娘，卻再也看不見了。
旁邊的趙翠蛾終于忍不住，捂著臉哭出了聲。
“哭啥！”秦典韋低喝一聲，聲音卻有些發顫，“這是好事！你想想，楚洛可以從頭到尾，把凡凡親手帶大一遍！不是半路接手的媽，是從懷胎開始的媽！這是天大的好事！”
他嘴上是在勸說趙翠蛾，每一個字卻又像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這個堂堂國企的工會主席，最擅長的就是給思想跑偏的工人們做心理工作，一套一套的理論，總能把人說得心服口服。
可他從沒想過，這套本事，有一天要用在自己身上。
我好難啊。
高鐵以每小時450千米的速度，平穩地行駛在軌道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車廂里很安靜，彤彤顯得格外孤單。
沒有了姐姐的陪伴，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楚洛一向嚴格控制彤彤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尤其是手機。
但今天，看著女兒那落寞的小小背影，她心軟了。
“彤彤，想玩會兒手機嗎？”
“嗯，好啊，媽媽。”
彤彤接過手機，心不在焉地點開了一個小游戲。
屏幕上閃爍著五彩的光芒，可她的眼楮里卻一點神采都沒有。
僅僅五分鐘，她就退出了游戲，小小的手指劃開相冊。
那里，全是姐姐。
一張是凡凡在超市里，笑得眼楮眯成一條縫，鼻尖凍得通紅。
一張是凡凡和她搶一個冰淇淋，兩個人做著鬼臉。
還有一張，是凡凡偷偷穿上媽媽的高跟鞋，在鏡子前臭美。
看著看著，彤彤的大眼楮里蓄滿了水汽，然後，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暈開一片水漬。
壓抑的、小聲的抽泣，像小貓的嗚咽，听得人心都碎了。
楚洛一把將女兒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彤彤，我們說好的，不哭了。”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姐姐沒有消失，她在媽媽肚子里呢，正在偷偷听我們說話。”
彤彤把小臉埋在媽媽的懷里，用力地點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嗯！我不哭！我要當一個堅強的姐姐！”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卻眼神堅定的對媽媽說︰
“等姐姐出生以後，我就是她姐姐了！我要保護她！”
楚洛的心被這句話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澀又溫暖。
是啊，凡凡出生以後，彤彤就從妹妹變成姐姐了。
這奇妙的錯位，讓這個本就光怪陸離的現實，又增添了一抹荒誕的溫情。
高鐵在晚上九點準時抵達了濱海市。
城市的霓虹透過車窗，映在三張疲憊而又充滿期待的臉上。
秦楓拉著行李箱，楚洛牽著彤彤，匯入出站的人潮。
就在這時，楚洛的手機響了。
是甦念。
“喂？楚洛寶貝，你們到站了嗎？我跟墨潼來接你們了，就在出站口b區。”
楚洛一愣，隨即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啊？你們怎麼來了？太麻煩了。”
電話那頭傳來甦念爽朗的笑聲︰“不麻煩！你們的小白髒髒車借我開了一個寒假，我總得有點表示吧！再說，正好沒吃晚飯，一起去搓一頓？”
秦楓湊過來，對著電話說︰“吃！學姐，我們馬上就出來了！”
掛了電話，三人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很快，他們在人潮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甦念還是一頭海藻一樣的長發，池墨潼則穿著深藍色吊帶裙，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兩個大美女在出站口等候，非常吸楮。
“這兒！”甦念用力揮手。
然而，當她們的目光落在秦楓和楚洛身後時，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彤彤在。
凡凡呢？
那個和楚洛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古靈精怪的九歲小姑娘呢？
甦念和池墨潼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凡凡呢？”甦念脫口而出，“沒跟你們一起回來？放老家了？”
池墨潼也好奇地張望著︰“對啊，是沒買到連座的票，分開了嗎？”
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靜止了。
秦楓和楚洛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苦澀和淚光。
然後，兩人幾乎同時，忍著眼淚，強顏歡笑。
秦楓深吸一口氣，他伸出手，輕輕地、珍而重之地放在楚洛平坦的小腹上，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地說道︰
“凡凡……她穿越回去了。”
“現在，鑽到楚洛的肚子里了。”
“再等十個月，凡凡就重新生出來了！”
甦念︰？？？？
池墨潼︰？？？？
兩個閨蜜的表情，精彩得如同調色盤。
她們先是愣住，然後看看秦楓，再看看楚洛，最後目光呆滯地落在楚洛的肚子上。
大腦當機了。
“楓哥，你……你發燒了？”甦念試探性地伸出手，想去摸秦楓的額頭。
“不是，你們是不是遇到什麼邪教組織了？”池墨潼的眉頭緊緊皺起，表情嚴肅，“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秦楓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滑了下來。
楚洛也哭了，她拉著兩個閨蜜的手，泣不成聲︰“是真的……我們去醫院查過了……我懷孕了……凡凡，她真的回來了……”
看著兩人真情流露的悲傷與喜悅，甦念和池墨潼徹底懵了。
這個信息量，遠超她們的認知範圍。
直到半小時後，在濱海大學旁一家煙火氣十足的粵式夜宵店里，听完秦楓和楚洛斷斷續續、顛三倒四的講述，兩個閨蜜才終于消化了這個堪比科幻大片的消息。
甦念端著一杯普洱茶，久久沒有說話，像是在進行一場激烈的頭腦風暴。
池墨潼則是不停地用筷子戳著面前的蝦餃，仿佛要把那可憐的蝦餃戳穿。
“所以……”甦念最先打破沉默，她的眼神里寫滿了震撼和一絲不可思議的接受，“你的意思是，凡凡，那個九歲的凡凡，她……回檔了？”
“可以這麼理解。”秦楓苦笑著點頭。
“然後重新在你肚子里開始加載？”甦念看向楚洛。
楚洛含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