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潑灑在襄陽城的垛口上，將林燁、李莫愁與郭芙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城樓下，蒙古大軍的旌旗早已倒伏一片，金輪法王那柄曾震懾江湖的五輪散落在尸骸之間，輪沿上的寒光被血污糊住，再無半分威懾力。守城的士兵們還在歡呼，甲冑踫撞的脆響、兵器擲地的悶響與劫後余生的吶喊交織在一起，可這些喧囂卻像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半點也滲不進林燁的思緒里。
他垂著手，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柄玄鐵短劍——這是郭靖夫婦昨日贈予他的謝禮，說是為了酬謝他在決戰中以“奇招”破了金輪法王的龍象般若功。可只有林燁自己知道，所謂的“奇招”，不過是他從現代武俠小說里看來的破綻分析，再加上幾分穿越者獨有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應變。此刻，劍柄上的纏繩被汗水浸得發潮，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又沉又悶。
“呆子，發什麼愣？”李莫愁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幾分少見的柔和。她已卸了平日里那身惹眼的紅裙，換了件素色布衫，臉上的冰霜淡了許多，唯有眼角那道淺淺的疤痕，還留著過往的痕跡。她遞過一壺酒，酒壺上還帶著體溫，“方才郭大俠還說要為你慶功，怎麼轉眼就成了悶葫蘆？”
林燁接過酒壺，卻沒有喝，只是低頭看著壺身上的纏枝紋。他不敢看李莫愁的眼楮，更不敢看站在她身旁的郭芙。郭芙今日也沒了往日的驕縱，發髻上還沾著幾縷塵土，手里緊緊攥著那柄斷了半截的君子劍——那是在混戰中為了護他，被金輪法王的輪子劈斷的。此刻她正望著他，眼神里有擔憂，還有一絲他不敢深究的情愫。
自從一年前他意外穿越到神雕世界，誤打誤撞救了被仇家追殺的李莫愁，又在襄陽城外結識了郭芙，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就像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里轉。他記得李莫愁為了給他尋一味療傷的草藥，在絕情谷外守了三天三夜；記得郭芙為了維護他“來歷不明”的身份，跟全真教的道士吵得面紅耳赤；記得三人並肩在蒙古軍營外探查敵情，他凍得瑟瑟發抖時，李莫愁悄悄將暖手的湯婆子塞到他手里，郭芙則別扭地把自己的披風披在他肩上……
這些畫面太暖，暖到讓他幾乎忘了自己只是個過客。可就在方才，當金輪法王的五輪朝著郭芙劈來時，他腦子里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嗡鳴——那是他穿越時听到的聲音。緊接著，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面板浮現在眼前，上面只有一行字︰“時空錨點即將重置，宿主可于三日內選擇下一傳送坐標。”
原來，這場驚心動魄的決戰，竟是他留在這個世界的倒計時。
“林大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郭芙走上前一步，聲音輕輕的，“方才你跟金輪法王對掌時，我看你吐了血，要不要再讓黃伯母給你看看？”
林燁猛地抬起頭，撞進郭芙擔憂的眼眸里，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張了張嘴，想說“我沒事”，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干澀的沉默。他該怎麼說？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很快就要消失？說他們這一年的情誼，在時空面前不過是一場短暫的泡影？
李莫愁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收起了臉上的柔和，眉頭微微蹙起︰“你有事瞞著我們。”不是疑問，是肯定。她太了解林燁了，這個總是帶著奇怪想法、偶爾會對著月亮發呆的男人，心里藏著太多她看不懂的秘密。
周圍的歡呼聲漸漸低了下去，士兵們開始清理戰場，遠處傳來郭靖渾厚的聲音，正在指揮眾人加固城牆。林燁深吸一口氣，將酒壺遞還給李莫愁，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吧。”
三人走到襄陽城西北角的角樓里，這里平日里少有人來，只有風吹過箭孔的嗚咽聲。林燁靠在冰冷的牆磚上，看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開口，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讓李莫愁和郭芙瞬間變了臉色。
“你說什麼？”郭芙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林大哥，你別開玩笑了，你不是說你家在江南嗎？只是家鄉遭了兵災，才四處游歷……”
“那是我編的。”林燁打斷她，不敢看她瞬間蒼白的臉，“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你們無法想象。那里沒有江湖，沒有武功，只有能在天上飛的鐵鳥，能千里傳聲的和子……我是因為一場意外，才來到這里的。”
他停頓了一下，鼓起勇氣看向李莫愁。李莫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復雜難辨，有震驚，有疑惑，卻沒有他預想中的憤怒。
“方才跟金輪法王決戰時，我收到了‘回去’的信號。”林燁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的時間不多了，最多三天，我就必須離開這里。而且……”他咬了咬牙，說出了最殘忍的話，“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允許你們跟我一起走，你們不能離開這里。”
角樓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穿過箭孔的聲音，嗚咽得像在哭。郭芙的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她猛地後退一步，手里的斷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你騙人……你明明說過，要跟我們一起去桃花島看海的，你明明說過……”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哽咽堵在了喉嚨里。林燁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訴她自己也不想走，可他不能。他甚至不敢伸手，怕自己一踫到她，就再也沒有離開的勇氣。
李莫愁緩緩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她的指尖有些涼，卻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所以，你之前對著月亮發呆，是在想那個地方？”她的聲音很平靜，可林燁卻能看到她眼底深處的紅血絲，“你說的那些奇怪的東西，都是真的？”
林燁點了點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對不起。”他哽咽著，“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們的，我只是……我只是舍不得。跟你們在一起的這一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我多想就這樣留下來，跟你們一起守著襄陽，一起去桃花島，可我做不到……”
“我知道。”李莫愁打斷他，輕輕擦掉他臉上的眼淚。她的動作很輕，就像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你從來不是會說謊的人。你看我的眼神，看芙兒的眼神，都不是假的。”
她轉過身，看向窗外已經完全沉下去的夕陽，背影單薄得讓人心疼。“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都是一個人，殺人，被人殺，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原來有人關心的感覺是這樣的。”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不怪你要走，我只怪……我們相遇得太晚，相處的日子太短。”
郭芙慢慢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斷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塵土。她抬起頭，眼楮紅腫得像核桃，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林大哥，你……你要去的那個地方，會有像我們一樣的人嗎？”
林燁愣住了，他沒想到郭芙會問這個問題。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有。再也不會有像你們一樣的人了。”
這一年的情誼，是他穿越者生涯里唯一的光。李莫愁的外冷內熱，郭芙的率真直白，還有郭靖夫婦的俠肝義膽，楊過小龍女的痴情絕戀……這些都是他在現代世界里從未體會過的溫暖。他知道，一旦離開這里，他就會再次變成那個孤獨的過客，在陌生的時空里漂泊。
“那你……要好好的。”郭芙吸了吸鼻子，將斷劍抱在懷里，“到了那個地方，要記得按時吃飯，別像在這里一樣，總是忘了時辰。還有，別再跟人打架了，你那些奇招，在別的地方不一定有用……”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林燁看著她絮絮叨叨的樣子，心里的疼越來越重。他多想告訴她，他也不想走，他甚至想過，如果能留下來，哪怕放棄穿越的能力，他也願意。可他知道，那只是奢望。
李莫愁走過來，將郭芙攬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她看向林燁，眼神里帶著一種決絕的溫柔︰“你走吧。襄陽有我們，郭大俠夫婦會守住這里的。你在那個地方，要好好活下去。別想著我們，也別……再愛上別人了。”
最後一句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林燁的心里。他猛地一震，看向李莫愁。李莫愁避開他的目光，聲音很輕︰“你是個重情的人，愛上一個人，就會掏心掏肺。可你注定要漂泊，愛上誰，都是害了誰。不如……就一個人，安安穩穩的。”
林燁的眼淚洶涌而出。他知道李莫愁說的是對的。這一年的感情，已經讓他痛徹心扉，如果再在別的時空愛上別人，他日分離，只會更疼。或許，孤獨才是他這個穿越者最好的歸宿。
接下來的三天，林燁幾乎是跟李莫愁和郭芙形影不離。他們一起去了襄陽城外的麥田，看風吹麥浪；一起去了護城河上的畫舫，听船夫唱江南的小調；一起去了城里的小酒館，喝著最烈的酒，說著最平常的話。
沒有人再提離別，可每個人都知道，倒計時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李莫愁會悄悄給他縫一件貼身的里衣，郭芙會給他買他最愛吃的糖糕，林燁則會把現代世界的故事講給她們听，講飛機，講手機，講那些她們永遠也見不到的東西。
第三天的晚上，月亮格外圓，就像他穿越過來的那天一樣。林燁站在襄陽城的城樓上，李莫愁和郭芙站在他身邊。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月亮。
突然，林燁腦子里的嗡鳴聲再次響起，半透明的面板浮現出來，上面顯示著︰“傳送即將開始，請宿主確認是否出發。”
林燁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著李莫愁和郭芙。他想把她們的樣子刻進骨子里，記一輩子。“我走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重的不舍。
李莫愁點了點頭，眼眶通紅，卻沒有掉眼淚。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香囊，遞給林燁︰“里面是我采的草藥，能驅寒。你帶著。”
郭芙也遞過一個布包，里面是她這三天來給他買的糖糕︰“路上吃，別餓著。”
林燁接過香囊和布包，緊緊攥在手里。他想擁抱她們，卻最終只是深深鞠了一躬︰“保重。”
說完，他不再猶豫，在面板上點下了“確認”。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他腳下升起，瞬間籠罩了他。他看到李莫愁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看到郭芙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他，卻只抓到一片空氣。他想喊她們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光越來越亮，李莫愁和郭芙的身影漸漸模糊，最終徹底消失。林燁感覺自己像在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天旋地轉間，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林燁緩緩睜開眼楮。眼前不再是襄陽城的城樓，而是一片陌生的草原，遠處有牧民在放牧，天空藍得像一塊透明的寶石。
他腦子里的面板再次浮現，上面顯示著︰“傳送成功。宿主可自主選擇下一目的地，或停留在此地。”
林燁坐在草地上，手里還緊緊攥著香囊和布包。香囊里傳來淡淡的草藥香，布包里的糖糕還帶著一絲溫度。他看著陌生的草原，眼淚再次掉了下來。
他想起了李莫愁的話︰“別再愛上別人了。”
是啊，別再愛了。這一次的離別，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麼，可他知道，李莫愁和郭芙的身影，會永遠刻在他的心里，成為他漫長漂泊路上唯一的光。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著遠方的夕陽。夕陽依舊如血，卻再也沒有了襄陽城的溫度。他打開面板，手指懸在“選擇目的地”的按鈕上，卻遲遲沒有按下。
或許，他可以先在這里待一段時間，看看草原的日出，听听牧民的歌聲。至于未來……就交給時間吧。只是他心里清楚，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輕易愛上誰了。有些疼，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