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日,冷梟安插在城中的三百余名爪牙就被一網打盡——其中有盤剝商戶的稅吏,有濫殺無辜的捕頭,甚至還有藏在市井里的密探。
肅清了蛀蟲,黑風城像是被疏通了血脈。
郭奕請來工匠修補城牆,士兵們幫著百姓修繕被冷梟部下損毀的房屋。
市集上,商戶們陸續掛出幌子,吆喝聲漸漸恢復。
街角的面攤前,甚至有孩童拿著剛領到的糧食,纏著攤主換一碗熱湯面。
三日後的清晨,蕭無漾站在城樓上,望著下方熙攘的街巷——挑著擔子的貨郎、追逐嬉鬧的孩子、在茶館門口算賬的掌櫃……一張張臉上,終于有了久違的笑意。
這時,燕震天走上城樓,遞上一封密信︰“主公,探馬回報,冷梟帶著殘部,還有他豢養的那支私軍,約莫兩萬人,退守九霄城了。”
蕭無漾接過密信,指尖劃過信紙,目光望向九霄城的方向,眸色深沉。
黑風城的亂局已定,但這場仗,顯然剛開始。
冷梟此刻正端坐于九霄城城主府的梨花木椅上,腹部纏著的雪白繃帶下,隱隱有暗沉的血色洇出。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皮肉下尚未愈合的傷口,帶來一陣細密的疼。
他微闔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邊緣的雕花,周身散發的寒意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結了幾分。
階下,九霄城城主賈檜躬著身子,袍角幾乎要掃到地面,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戰栗︰“將軍,按您的吩咐,下官已于昨日凌晨選了三名最擅騎術的信使,快馬加鞭將黑風城之事送往金陵城了。”
他偷眼瞥了瞥冷梟緊繃的側臉,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生怕哪句話惹得這位煞神動怒。
冷梟緩緩睜開眼,眸底翻涌著未散的戾氣,唇角勾起一抹狠厲的弧度,咬牙道︰“做得好,蕭無漾敢奪我黑風城,這筆賬,我定要讓他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你即刻傳令下去,加固城防,將東西南北四門的甕城再添三尺厚的夯土。
另外,貼出告示,凡年滿十六至四十五的男丁,皆可報名入伍,每日供兩餐飽飯,家中免半年賦稅!
本將軍要在此養精蓄銳,待時機一到,便殺回黑風城,將那蕭無漾碎尸萬段!”
“將軍……這……”
冷梟聞言,面露不悅,說道︰“怎麼?賈城主有意見?”
賈檜戰戰兢兢的說道︰“將軍,征兵一事,若無朝廷的旨意,屬下萬不可擅自主張啊!
一旦朝廷得知,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呀!”
冷梟的眼神驟然凌厲如刀,落在賈檜身上時,仿佛能將人洞穿。
他緩緩直起身,腹部的傷口因這動作又傳來一陣劇痛,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卻絲毫沒影響他語氣里的威壓︰“朝廷旨意?”
他低笑一聲,笑聲里滿是嘲諷,“蕭無漾已奪我黑風城,如今他佔著我的城,屠戮我的兵。
難道要本將軍捧著奏章,等那金陵城里的文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上三個月,再帶著一紙空文去收尸?”
賈檜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只能把頭埋得更低,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冷梟的目光掃過階下眾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本將軍身為黑風城城主,守土衛疆本就是天職!
如今敵寇在前,存亡一線,若事事都要等那金陵城的旨意,不等旨意下來,恐怕這九霄城也早就成了蕭無漾的囊中之物!”
他重重一拍扶手,梨花木椅發出一聲悶響,震得周遭的空氣都顫了顫︰“賈城主,你只需記住,今日征兵,是為了保這九霄城數萬百姓的性命!
若朝廷怪罪下來,本將軍一力承擔,與你無關!”
最後幾個字擲地有聲,帶著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讓階下眾人無不心頭一震。
賈檜咬了咬牙,知道此刻再無退路,只能硬著頭皮應道︰“屬下……屬下遵令!”
“很好。”
冷梟微微頷首,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寒意,“三日之內,我要看到至少兩萬名新兵集結于校場。
糧草軍械,你一並籌備妥當,若有短缺,提頭來見。”
“是!屬下這就去辦!”
賈檜如蒙大赦,躬身行禮後,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大廳。
待賈檜離開,冷梟才緩緩靠回椅背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他抬手按住腹部的傷口,眸底的戾氣漸漸被一絲疲憊取代,卻依舊有不滅的火焰在燃燒。
蕭無漾……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時,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撞開房門的“吱呀”聲。
楚恆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濡濕,貼在蒼白的臉上,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殘燭︰“將軍!不好了!出大事了!”
冷梟猛地一拍扶手,“噌”地從椅子上站起,腹部的傷口被這驟然的動作狠狠牽扯,一陣劇痛如刀割般襲來。
他悶哼一聲,低頭便見繃帶中央迅速暈開一朵暗紅的血花,如同雪地里綻開的罌粟。
可他此刻哪里顧得上這些,雙目圓睜如銅鈴,瞳孔里布滿血絲,急聲追問︰“何事如此慌張?難道是蕭無漾打過來了?”
楚恆趕緊搶上兩步,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胳膊,將人慢慢攙回椅上,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他帶兵來犯。
是……是咱們留在黑風城的人,全……全被廢太子清干淨了!”
“你說什麼?!”
冷梟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青瓷茶杯“ 當”一聲跳起半尺高,滾燙的茶水潑濺出來,濺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傷口的劇痛讓他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嘴唇泛白,卻依舊咬牙怒斥︰“混蛋!他怎麼可能做到?
我那些釘子,藏得比陰溝里的老鼠還深,連親娘都認不出他們的底細!”
楚恆咽了口唾沫,喉間干澀得發疼,急聲道︰“听說……這幾日蕭無漾借著城中百姓的指引,加上那位五夫人從中調停,竟把您安排的人一個個揪了出來。
如今整個黑風城,咱們是半分勢力也沒剩下了,連灶台上的灰都被他們翻了三遍,一點痕跡都沒留。”
“媽的!”
冷梟一拳砸在扶手上,堅硬的木頭被他砸出一道淺痕,指節泛白得幾乎透明,“我六年心血,就這麼毀于一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