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如同鋼鐵螻蟻,在昆侖山巨大而猙獰的褶皺間艱難前行,距離那條妖氣沖天的幽深峽谷越來越近。空氣中彌漫的無形壓力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那枚“開元通寶”法錢在李炫懷中震動得越發狂躁,左臂的饕餮紋路灼熱與冰寒交替,發出越來越急促的警告。
李炫甚至能隱約听到,風中開始夾雜起一絲絲若有若無、卻直刺靈魂深處的淒厲哀嚎與扭曲囈語,那是前方峽谷逸散出的最微弱的邊緣信息。隊員們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即便有吐納法穩定心神,那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依舊難以完全抑制。
不能再往前了!李炫心中焦急,再往前,恐怕就會被峽谷中那恐怖存在的感知徹底鎖定,屆時想退都難!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掃到右側不遠處的一座相對平緩的山崗。那山崗地勢較高,視野開闊,背靠一座雪峰,形成天然的屏障。
“王隊,”李炫突然開口,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刻意的思索,“先不去峽谷。把車開到那邊山崗上去。”
王隊長正全神貫注地規避著路面上一道道詭異的、仿佛活物般蠕動延伸的冰裂縫,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減緩車速︰“嗯?李顧問,有什麼發現?那邊不是我們的方向。”他指了指前方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峽谷入口。
“我知道。”李炫神色凝重地點頭,大腦飛速運轉,編織著合理的說辭,“但越是接近目標,越不能貿然深入。衛星遙感圖和無人機偵察終究是隔了一層,看不真切此地的‘氣脈’流轉。你看這四周山勢走向,暗合某種極其古老的格局。我懷疑那峽谷並非天然形成,而是某種巨大陣法或者…‘東西’的一部分。”
他伸手指向那處山崗︰“那里是附近制高點,視野相對開闊。我需要上去親眼看看,勘定一下這方圓數十里的風水大勢,地脈龍氣的走向、淤塞之處、以及…死門生門所在。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若是稀里糊涂扎進別人的‘陣眼’里,後果不堪設想。”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點明了風險,又抬出了“風水勘測”這門古老而神秘的學問,恰好契合李炫“顧問”的身份和王隊長對未知力量的敬畏。
王隊長只是稍一遲疑,便立刻點頭︰“有道理!是我心急了!這種鬼地方,是不能按常理出牌!全體注意,改變方向,目標右前方山崗,保持警戒,注意路況!”
車隊立刻偏轉方向,朝著那處山崗駛去。離開主谷道,路況更加崎嶇難行,巨大的岩石和隱藏的冰坑讓車輛顛簸不已,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似乎確實減輕了一絲。
隊員們雖然不明所以,但對李炫的判斷早已信服,立刻執行命令。
隨著海拔升高,路況愈發崎嶇。車輪碾過凍土和碎石,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車內的隊員們緊握扶手,身體隨著顛簸搖晃,但眼神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這鬼地方...”開車的鐵砧低聲咒罵,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簡直像是在巨獸的脊背上開車。”
李炫沒有回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周圍能量的微妙變化上。隨著車隊逐漸遠離峽谷入口,法錢的震動頻率略有降低,饕餮紋路的刺痛感也稍有緩解。這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峽谷確實是邪惡力量最集中的區域,距離越近,受到的影響就越強。
費了一番功夫,車隊終于爬上了那處山崗。崗頂地勢相對平坦,狂風呼嘯,卷起雪沫砸在車身上 啪作響。但視野極佳,可以俯瞰周圍大片區域。
“全體下車,建立臨時觀察點!”王隊長下令,“偵察組前出五十米,建立警戒線!技術組架設觀測設備!”
隊員們迅速行動,訓練有素地執行各自任務。李炫則獨自走到台地邊緣,迎著凜冽的山風,俯瞰這片神秘而危險的土地。
從這個高度望去,昆侖山脈的壯闊與詭異盡收眼底。遠處那目標峽谷如同一道黑色的傷口,撕裂在灰白色的山體之間。峽谷兩側的岩壁陡峭得近乎垂直,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仿佛被利刃切割般的整齊。谷口處隱約可見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石柱或雕像,但距離太遠,細節難以辨認。
更引人注目的是峽谷上方的天空——那里聚集著一片暗紅色的雲團,與周圍湛藍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如同一個巨大的淤血。雲團緩緩旋轉,偶爾閃過幾道詭異的、不帶雷聲的“閃電”。
“我的老天爺...”走到李炫身邊的王隊長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什麼鬼東西?”
李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那枚“開元通寶”法錢,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法錢此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態——一面滾燙如火,一面冰冷刺骨,背面的符文閃爍著時明時暗的幽光,仿佛在呼吸。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雲,”李炫沉聲道,“而是大量幽冥穢氣與昆侖清氣踫撞後產生的能量具象化。那峽谷里...確實已經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幽冥鬼域’。”
王隊長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比秦嶺的更嚴重?”
“嚴重得多。”李炫點頭,聲音低沉,“秦嶺的黃泉眼只是一個初步打開的"通道",而這里...已經是一個成型的‘領域’了。九菊一流在這里經營的時間恐怕比我們預估的要長得多,投入的資源也大得多。”
他指向峽谷周圍的地形︰“你看,峽谷兩側的山勢如同兩條巨龍對峙,形成一個天然的‘雙龍奪珠’格局。這本是極其尊貴的風水寶地,但九菊一流顯然利用了這一點,將‘珠’的位置扭曲成了‘黃泉眼’。他們以邪術逆轉地脈,將寶地化為了凶地。”
王隊長眯起眼楮,順著李炫的指引觀察。確實,峽谷兩側的山脊蜿蜒起伏,如同兩條巨龍的身體,而峽谷所在的位置,恰似二龍爭奪的寶珠所在。只是那“寶珠”現在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能破解嗎?”王隊長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李炫沉思片刻︰“風水之道,講究順勢而為。強行改變地脈走向幾乎不可能,但...或許可以找到關鍵節點,進行干擾或破壞。”
李炫運轉目力,陰陽眼開啟到極致,同時暗中催動體內《天罡正法》,感應著天地間能量的宏觀流向。
蒼茫的昆侖群山如同無數條凍結的灰色巨蟒,在大地上蜿蜒盤踞,散發出亙古、荒涼、而又危險的氣息。遠處那條目標峽谷,如同大地上一道深可見骨的漆黑傷疤,從中彌漫出的不祥氣息,即使在這個距離,依舊讓人心悸。
片刻後,李炫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肅穆,仿佛在吟誦某種古老的讖言︰“王隊,你看。這昆侖山勢,果然暗藏玄機,非同凡響。”
他抬手指點江山︰“我們所在,應屬昆侖東脈支系,但地氣之雄渾、格局之奇詭,遠超想象。《葬書》有雲,‘地有四勢,氣從八方’。你看遠方主脈,來勢凶猛,如萬馬奔騰,是為‘太祖山’,其勢未止,一路向西,不知其幾千里也,此乃昆侖主龍,華夏祖脈之源,其氣至正至大,卻也至剛至險,非凡物所能承受。”
“而其下分出支脈,如龍之九子,形態各異。有的秀麗挺拔,靈氣盎然;有的猙獰丑惡,煞氣沖天;更有甚者,如我等前方那峽谷所在山脈,形如斷首之蛇,戾氣纏身,死氣彌漫。此乃龍脈‘病、死、僵、絕’之凶象!”
王隊長順著他的指引看去,雖然看不懂那麼深奧的“氣”,但也能從山形走勢上模糊感覺到,前方峽谷所在的那條山脈,確實給人一種突兀、斷裂、不協調的難受感覺,與其他地方的雄渾壯闊截然不同。
李炫繼續道︰“再看水流。昆侖之水,源自雪頂,本應至清至潔。但你看峽谷附近,冰川融水顏色暗沉,隱隱泛著黑綠之色,所過之處,草木難生,岩石腐酥。此乃地脈陰煞穢氣外泄,污染水源所致。《青囊奧語》稱此類水為‘鬼淚’、‘黃泉湯’,大凶之兆!”
“更重要的是‘氣’的匯聚。”李炫神色無比凝重,“我方才感應,周遭數百里範圍內的陰性能量、煞氣、乃至各種混亂負面的意念碎片,竟如同百川歸海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牽引,最終都匯入了那條峽谷之中!那里…是一個巨大的能量漏斗,一個吞噬一切的‘負能量黑洞’!”
他猛地看向王隊長︰“九菊一流選擇在那里開闢‘黃泉眼’,絕非偶然!那里本就是昆侖山系中的一個‘癌變’節點,一個天然的陰煞死穴!他們不是無中生有創造黃泉,而是…打通並放大了一個早已存在的、通往幽冥的‘傷口’!借用了昆侖龍脈本身的力量來滋養他們的邪法!”
這番話,結合眼前直觀的險惡地形,讓王隊長和旁邊豎耳傾听的隊員們背後冷汗直冒。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到,自己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邪惡的敵人,更可能是一片被“污染”和“扭曲”的天地之力!
“那我們…”王隊長聲音干澀。
“不能強攻!”李炫斬釘截鐵,“在此等地勢下,對方佔盡地利,可調動的陰煞之力無窮無盡。我們這點人馬,這點陽氣,投入其中,就像一杯水潑進熔爐,瞬間就會蒸發殆盡!必須另尋他法!”
他話鋒一轉,指向峽谷兩側一些相對不那麼險惡、甚至隱約有點生機在昆侖尺度上)的山脊︰“天地造化,講究平衡。既有死門,必有生門。煞氣匯聚之所,其周邊必有相對薄弱或可用于制衡的‘活眼’、‘氣根’存在。我們需要找到這些點。”
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或許可以找到一條相對安全的小徑,避開正面鋒芒,從側翼甚至後方接近。或許可以找到地脈能量的某些節點,進行干擾或破壞,削弱其力量。甚至…或許能找到上古遺留的、用于鎮壓此地邪氣的某些遺跡或陣法殘留,為我們所用!”
“我們的當務之急,不再是直線沖刺。”李炫總結道,“而是必須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剖析這片土地,找到那條唯一的、隱藏在絕境中的生路!這需要時間,需要耐心,更需要…對這片天地的敬畏和理解,而不是蠻勇!”
王隊長徹底明白了李炫的意圖和眼前的嚴峻形勢。他重重一拳砸在旁邊的冰岩上︰“媽的!差點就著了道了!多謝了,李顧問!要不是你,我們這會兒可能已經一頭扎進那個鬼漏斗里了!”
他立刻轉身,對著通訊器低吼道︰“全體都有!改變行動計劃!以當前山崗為臨時觀測點,小陳小張,動用所有偵測手段,給我把方圓二十里的地形、能量流向、尤其是任何異常的能量節點或古老遺跡標記,全部繪制出來!其他人,最高警戒,沒有命令,絕不向前一步!”
“是!”隊員們轟然應諾,心中後怕之余,更是對李炫充滿了感激和信賴。原來李顧問突然要求轉向,是為了救大家的命!
技術小組立刻忙碌起來,各種探測器對準了下方那片死亡峽谷及其周邊區域。隊員們則更加警惕地守衛著山崗,他們知道,自己正站在惡魔的餐桌邊緣,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李炫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暫時阻止了車隊直奔地獄入口。但他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必須盡快找到一個既能完成任務,又能最大限度保全隊伍的方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峽谷,眼神深邃無比。
幽冥鬼將…黃泉眼…還有這被扭曲的昆侖地脈…這場仗,到底該怎麼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