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剛將玉佩收入懷中，院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鐵柱匆匆跑進來，額頭沁著細汗︰“大人，長孫大人派人來請，說是袁太史也在府上候著。”
李炫眉頭一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破妄”玉佩。今日東宮之事才過去不到兩個時辰，長孫無忌和袁天罡便已聚首，顯然事態比想象中更為緊急。
“備馬。”李炫沉聲道，同時從書案暗格中取出那本從杜衡處得來的《寄魂術》和幾張人皮面具，小心地藏入貼身的錦囊。
夜色已深，長安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李炫騎在馬上，感受著懷中錦囊傳來的微微涼意。那些面具上殘留的陰邪氣息即使隔著布料也能察覺，仿佛有無數雙眼楮在暗處窺視。
長孫府位于崇仁坊，距離皇城不過一箭之地。府門前兩尊石獅在燈籠映照下顯得格外威嚴。李炫剛下馬，一名青衣小廝便迎了上來︰“李大人請隨我來，家主已在密室等候。”
穿過幾重院落，小廝領著李炫來到一處偏僻的小院。院中古柏森森，假山嶙峋，看似尋常園林，實則暗藏玄機。小廝在假山某處輕輕一按，只听“ ”的一聲輕響，假山竟移開半尺，露出一個向下的石階。
“大人請。”小廝做了個手勢，自己卻退到一旁，顯然沒有跟下去的意思。
李炫運轉《天罡正法》，真氣在經脈中流轉，五感頓時敏銳數倍。他緩步走下石階，身後的假山無聲地合攏。石階盡頭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四壁點著長明燈，正中一張紫檀木案幾旁，坐著兩個人——正是長孫無忌和袁天罡。
“下官參見長孫大人，袁太史。”李炫拱手行禮，目光在二人臉上掃過。長孫無忌面色凝重，眼下帶著青黑，顯然近日操勞過度；而袁天罡則一如既往地仙風道骨，只是眼中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李參軍不必多禮。”長孫無忌抬手示意他坐下，聲音低沉，“今日東宮之事，陛下已告知老夫一二。只是詳情還需參軍細說。”
李炫剛落座，袁天罡突然從袖中掏出一面銅鏡，在室內繞了一圈。鏡面泛起淡淡青光，所照之處，空氣微微扭曲。
“好了，現在可以暢所欲言。”袁天罡收起銅鏡，“這間密室雖有陣法防護，但為防隔牆有耳，老道再加一層禁制。”
李炫會意，從懷中取出那個錦囊，將《寄魂術》和人皮面具一一擺在案幾上︰“這是下官今日在東宮所得。”
長孫無忌看到那幾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尤其是侯君集的那張，臉色驟變︰“這...這是...”
“人皮面具。”袁天罡接過話頭，手指輕觸其中一張，“以《人皮秘術》炮制，可完美模仿他人形貌氣息。看來侯君集早已...”
“被調包了。”李炫沉聲道，“今日在東宮，那假侯君集現出原形，正是失蹤的杜衡。”
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杜衡？就是那個半月前進獻西域奇藥，治好了太子足疾的術士？”
李炫和袁天罡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不止如此。”李炫翻開《寄魂術》，指向其中一頁，“杜衡修煉了這門邪術，能夠寄魂奪舍。今日他試圖佔據太子身體，幸虧...”
“幸虧聶隱娘及時出手。”袁天罡接口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那丫頭性子倔，不听老道勸阻，非要親自驗證參軍是否殺害她師父。”
長孫無忌眉頭緊鎖︰“聶隱娘？就是那個在定襄城外刺殺參軍的女刺客？她怎會出現在東宮？”
李炫簡要將聶隱娘與柳三娘的恩怨道來，包括青冥子遇害、自己被栽贓的經過。長孫無忌听完，沉吟良久︰“如此說來，這杜衡與柳三娘是一伙的？”
“正是。”袁天罡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老道近日查得的線索。杜衡本名杜子騰，是西域魔教‘影宗’的棄徒，二十年前潛入中原，專修《人皮秘術》。”
李炫心頭一震︰“影宗？”這不正是蜀王李恪——或者說青陽子——提到的那個企圖開啟“歸墟之門”的神秘組織？
袁天罡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反應︰“參軍知道影宗？”
李炫猶豫片刻，決定坦誠相告︰“下官今日回府後，收到蜀王密信...”他將玉佩和字條之事和盤托出，只是隱去了青陽子假扮蜀王的細節。
“蜀王？”長孫無忌面露詫異，“他才十歲，怎會...”
“蜀王天資聰穎，過目不忘。”袁天罡意味深長地說，“老道曾為他批過命格，乃‘潛龍在淵’之相。”
長孫無忌神色一變，顯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唐立儲之事向來敏感，更何況涉及蜀王這等特殊人物。
“此事容後再議。”長孫無忌轉移話題，“當務之急是太子安危。今日他被妖人附體，雖經參軍救治，但魂魄受損...”
“太子體內不止一個魂魄。”袁天罡突然道，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
李炫心頭一跳︰“太史令是說...”
“老道為太子診脈時發現，他體內有三魂七魄，比常人多出一魂一魄。”袁天罡手指輕敲案幾，“那一魂一魄氣息古老，似已存在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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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這...這怎麼可能？”
“有兩種可能。”袁天罡豎起兩根手指，“一是太子天生異稟，魂魄強于常人；二是...”
“有人早在他幼時就將另一魂一魄植入他體內。”李炫接口道，想起太子最後那個詭異的笑容，不禁毛骨悚然。
室內一時寂靜，只有燈花爆裂的輕微“ 啪”聲。
“還有一事。”長孫無忌打破沉默，“今日太子在朝堂上突然發狂，持劍刺傷老夫，口中喊著‘還我命來’...”他解開衣領，露出脖頸處一道猙獰的傷口，“太醫說這傷口形狀古怪，不似尋常刀劍所傷。”
李炫湊近查看，只見傷口邊緣呈現不規則的鋸齒狀，隱約泛著青黑色。他運轉“望氣術”，眼中金光一閃，頓時看到傷口處纏繞著絲絲黑氣。
“是饕餮子嗣的牙印！”李炫失聲道，“那怪物今日被聶隱娘所傷，但有一縷殘魂逃逸。看來它附在了太子身上！”
袁天罡面色凝重︰“這就解釋得通了。饕餮子嗣以吞噬人魂為生，太子體內多出的那魂一魄，很可能就是它的獵物。”
“那現在太子體內...”長孫無忌聲音發顫。
“三魂八魄。”袁天罡沉聲道，“饕餮殘魂、太子本魂，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古老魂魄。”
李炫突然想到什麼，從《寄魂術》中翻到某一頁︰“這里記載，‘欲奪舍者，先尋容器。容器魂魄不穩，則易取而代之’。”他抬頭看向二人，“太子足疾痊愈後性情大變，正是因為魂魄被擾動！”
長孫無忌面色蒼白︰“如此說來，杜衡接近太子，治其足疾，都是為了...”
“把他變成適合奪舍的容器。”袁天罡冷冷道，“而饕餮子嗣的出現，恐怕是意外攪局。”
李炫想起杜衡最後撲向太子的一幕，恍然大悟︰“杜衡本想佔據太子身體，卻被饕餮殘魂搶先一步。兩股力量在太子體內爭斗，才導致他發狂傷人！”
“必須盡快救治太子。”長孫無忌急切道，“若讓妖魂長久佔據儲君之軀...”
“難。”袁天罡搖頭，“強行驅魂可能傷及太子本魂。除非...”
“除非找到魂魄分離之法。”李炫接口道，突然想起《天罡正法》似乎有相關記載。
袁天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參軍可有良策？”
李炫猶豫片刻︰“下官需要查閱一些古籍。三日之內，或許能找到辦法。”
“三日...”長孫無忌沉吟道，“三日後是天狗食月，陰氣最盛之時...”
“正是影宗計劃開啟‘歸墟之門’的日子。”袁天罡語出驚人，“老道夜觀天象，發現驪山方向陰氣積聚，似有異動。”
李炫心頭一震——這與青陽子所言完全吻合！
“驪山...始皇陵？”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傳說那里鎮壓著...”
“幽冥通道。”袁天罡沉聲道，“始皇帝當年為求長生，曾命方士徐福打通陰陽兩界。後來術法失敗，通道被封印，但每隔一甲子，封印會因天狗食月而減弱。”
李炫突然明白了一切︰“影宗想借機打開通道，引幽冥妖魔入世！而太子體內的饕餮殘魂，可能就是先行潛入的探子！”
“不止如此。”袁天罡從袖中取出一塊龜甲，上面刻滿了古老符文，“老道佔卜得知，影宗此次行動，與四年前的玄武門之變有關。”
長孫無忌聞言，手中茶盞再次跌落，碎成數片︰“這...這不可能...”
李炫注意到這位一向沉穩的宰相手指竟在微微發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長孫大人？”李炫試探性地問道。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四年前，玄武門事變前夕，太子建成曾秘密會見一名西域術士...”
袁天罡眼中精光一閃︰“可是一個叫摩尼的胡僧？”
“正是。”長孫無忌聲音低沉，“那胡僧獻上一面銅鏡，說是可以照見未來。太子與齊王元吉同觀，鏡中顯現的卻是...”
“是什麼？”李炫忍不住追問。
長孫無忌閉上眼，仿佛不堪回憶︰“鏡中顯現的是陛下持劍斬殺太子與齊王的景象。”
室內一片死寂。
“後來呢？”袁天罡打破沉默。
“太子大怒，認為胡僧妖言惑眾，命人將其杖殺。”長孫無忌睜開眼，“但那胡僧臨死前大笑，說‘吾魂歸來，必取汝等性命’...”
李炫心頭一震︰“那胡僧叫什麼名字？”
“杜子陀。”長孫無忌一字一頓道。
“杜子騰...杜子陀...”李炫喃喃自語，“他們是...”
“兄弟。”袁天罡沉聲道，“影宗兩大護法。杜子陀精于佔卜預言，杜子騰擅長人皮邪術。看來杜子騰潛伏東宮，是為兄長復仇！”
李炫突然想到太子發狂時喊的那句“還我命來”，頓時毛骨悚然︰“太子體內那個古老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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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太子建成的殘魂。”袁天罡語出驚人，“杜子騰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前太子的魂魄植入今太子體內，等待時機復仇！”
長孫無忌面如死灰︰“這...這太荒謬了...”
“但解釋得通。”李炫沉聲道，“杜衡——杜子騰潛伏東宮，先以邪術治太子足疾，實則是為松動其魂魄；再借饕餮子嗣之力，激發前太子殘魂...”
“而三日後天狗食月，正是魂魄最易離體之時。”袁天罡接口道，“屆時若前太子殘魂完全佔據今太子之軀...”
“儲君弒君的慘劇將再度上演！”長孫無忌失聲道，“而且是在滿朝文武面前！”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
“必須阻止這一切。”長孫無忌強自鎮定，“參軍，你有何良策？”
李炫沉思片刻︰“下官需要做三件事。其一，盡快找到分離魂魄之法；其二，阻止影宗開啟歸墟之門；其三...”
他頓了頓，看向袁天罡︰“找到真正的侯君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袁天罡微微頷首︰“老道會派弟子暗中查訪。至于分離魂魄之法...”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太乙神數》中關于魂魄的記載，或可參考。”
李炫接過竹簡，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古篆，其中一頁特意折了角，標題赫然是《三魂七魄分離術》。
“多謝太史令。”李炫鄭重收好竹簡，“下官這就回府研讀。”
“且慢。”長孫無忌叫住他，“參軍近日務必小心。影宗既已對你出手，必不會善罷甘休。”
袁天罡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這是‘隱身符’，可助你避開追蹤。另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李炫，“蜀王約你三日後相見，老道建議你如期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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