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蜿蜒前行，動作輕盈得如同漂浮在地面上。
奇怪的是，柳仙廟對此毫無反應。
香燭依舊靜靜燃燒，廟門緊閉，仿佛對這條小蛇的到來毫無察覺。
一路上，草叢中的蟲鳴戛然而止，夜風也似乎靜止了。
小蛇所過之處，草木微微低伏，像是在行禮。
來到廟前台階下，小蛇停下動作。它昂起頭，看了看緊閉的廟門，然後做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動作——
它直立起上半身，頭部微微低垂，像人一樣對著廟門拜了三拜！動作異常虔誠，每一次低頭都幾乎觸到地面。
長明燈的火苗“ 啪”炸響，驟然躥高。
拜完後，小蛇繞著廟門轉了三圈，最後停在門檻前。它昂起頭，發出一種奇特的“嘶嘶”聲，像是在訴說什麼。
廟內依然寂靜無聲。
小蛇似乎有些失望，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廟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一縷青煙從門縫中飄出，在小蛇面前凝聚成一個小小的蛇形。兩條蛇——一條實體，一條虛影——就這樣在月光下靜靜對視。
片刻後，青煙蛇影緩緩消散。
......
李炫站在柳仙廟的陰影處，屏息凝神，一動不動。
他早就察覺到了井台的異動，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條小蛇。
更沒想到，它會對著柳仙廟行禮。
小蛇游向草叢時，突然停住，緩緩轉頭——
琥珀色的豎瞳直直看向李炫藏身的方向！
李炫心頭一震。
他明明用了隱身符，按理說活物不可能發現他。
但小蛇的目光卻精準地鎖定了他，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驚訝。
一人一蛇，隔空對視。
夜風靜止，蟲鳴消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小蛇的眼中沒有敵意，反而帶著幾分審視，幾分了然。
良久，它微微頷首，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然後轉身游入草叢，消失不見。
李炫沒有追。
他站在原地，左臂的饕餮紋灼熱難忍，仿佛要燒穿皮膚。
直到小蛇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長舒一口氣。
“李、李炫......”甦婉的聲音從桃木劍中傳來，帶著罕見的顫抖，“那、那是什麼東西？”
其他三個鬼魂也飄了出來，滿臉驚駭。
“老天爺...”王月華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它居然能看見我們！”
張明遠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山海經》有載，"碧鱗蛇，通人言，曉陰陽"......”
“放屁！”王月華打斷他，“那東西根本不是活物！我一點陰氣都感覺不到！”
“這是‘靈蛇拜月’，古書上說只有修煉五百年以上的大妖才能做到...”
陳老太縮在最後︰“老婆子活這麼大歲數，沒見過會跟人點頭的蛇......”
李炫沒有回應，只是盯著小蛇消失的方向。
它認識我。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而且......
它似乎早就知道我會在這里。
李炫快步走到小蛇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檢查。
草叢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跡，不是蛇類常見的黏液，而是一種閃著微光的粉末，聞起來有淡淡的檀香味。
還有一片碧綠的鱗片。
“不是真身...”李炫捻起一點粉末在指尖摩挲，“是靈體分身。”
“那更可怕好嗎？”甦婉飄過來，“能分出靈體的，起碼是千年道行的大妖！”
李炫皺眉沉思。
按理說，被鎮壓四百年的蛇妖不該有如此修為，除非...封印早就出了問題，而蛇妖一直在暗中修煉。
“現在，它也走了嗎？也罷，走了也好...”
李炫站在井台邊，俯身望向井底。
月光灑在水面上，映出一輪皎潔的明月。
井水清澈見底，哪里還有半點之前的漆黑如墨？
“真的...走了？”甦婉飄在李炫肩頭，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
李炫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符，折成紙船模樣，輕輕放入水中。
紙船在水面漂浮，緩緩旋轉，最終停在了正中央，沒有絲毫沉沒的跡象。
“陰氣全消。”李炫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甦婉飄至井口︰“真的干淨了？”
李炫未答，而是掐訣念咒︰“天地玄宗，照見五蘊...”井水依舊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封印徹底解除了。”李炫眉頭微蹙，“不是被破，而是自行消散。”
張明遠推了推眼鏡︰“這不合理啊......就算是柳仙顯靈，也不可能把四百年積累的陰氣一夜之間淨化得這麼徹底。”
“除非......”王月華若有所思，“那條小蛇帶走了什麼。”
柳仙廟前，香燭靜靜燃燒，但火焰已變作尋常橙黃。
李炫推開廟門，吱呀聲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廟內，柳仙像端坐正中，卻再無攝人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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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炫走近雕像，指尖撫過蛇頭“封“字。
金漆剝落，露出普通木紋。
“成了擺設...”他輕聲道。
四個鬼魂在廟內飄蕩檢查。
“香火氣散了。”甦婉說。
“陰氣也消盡了。”王月華補充。
張明遠推著眼鏡︰“《道藏》有雲，‘神去廟凡，靈散宇寂’...”
陳老太飄至供桌前︰“供品都未動過！”
李炫環視四周，這座不久前還靈異非常的廟宇，此刻已與尋常小廟無異。
“柳仙...真的走了？”
“不是走了。”李炫收回手，目光沉靜，“是從來就沒真正歸位過。”
“什麼意思？”
“傍晚的儀式，只是表象。”李炫淡淡道，“真正的柳仙，或許從未回來過。”
張明遠推了推眼鏡︰“那剛才那條小蛇......”
“不是柳仙。”李炫轉身走出廟門，“但也不是蛇妖。”
“那...那條小蛇呢？”甦婉問道。
李炫搖搖頭︰“它應該也離開了。靈體分身不會長久停留。”
他走出廟門，來到小蛇消失的那片草叢前。蹲下身撥開草叢，昨夜留下的發光粉末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幾片普通的草葉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檀香味。
“塵歸塵，土歸土。”李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該走的都走了。”
四個鬼魂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
“這麼說...事情真的結束了？”張明遠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
李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望向遠處的山巒。
朝陽初升，給群山鍍上一層金邊。
山莊里開始有了人聲，新的一天開始了。
“對普通人來說，是的。”李炫輕聲道，“邪物被淨化，柳仙完成了使命，恩怨了結。”
“那對我們來說呢？”甦婉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含義。
李炫嘴角微微上揚，從懷中取出那片碧綠鱗片。
晨光下，鱗片泛著柔和的光澤，內里似乎有液體流動。
“對我們來說，”他將鱗片舉到陽光下，“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鱗片在陽光下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回應他的話。
......
晨光微熹，山莊漸漸甦醒。
工人們三三兩兩走出宿舍，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皆覺今日格外清爽。
“怪了...”老工人撓頭，“今兒怎麼這麼安寧？”
“是啊，好久沒這麼安穩了。”同伴點頭附和，“自從柳仙廟重修後，好像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廚房里，幾個幫廚的婦女一邊摘菜一邊閑聊。
“你們發現沒？”胖廚娘壓低聲音，“昨晚的貓頭鷹不叫了。”
“對對對！”瘦廚娘連連點頭，“我特意听了半宿，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就說嘛，”年紀最大的張嬸拍著大腿，“柳仙娘娘回來了，那些髒東西自然就消停了。”
山莊主樓前，趙明神清氣爽地走出來，身後跟著趙老六。
“趙總，您昨晚睡得怎麼樣？”趙老六諂媚地問道。
“好得很！”趙明伸了個懶腰，“一覺到天亮，連個夢都沒做。”
他說著摸了摸脖子，那里原本掛著的玉佩不見了，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對了，”趙明突然想起什麼，“老劉那事......”
“按您吩咐，已經結清工錢讓他走了。”趙老六趕緊回答，“賬房說他一分錢都沒多要。”
趙明點點頭︰“恩怨已了，就這樣吧。”
兩人走向工地，路過柳仙廟時，趙明停下腳步，對著廟門恭敬地拜了拜。
“趙總，您這是......”趙老六驚訝地看著老板的舉動。
“以後每月初一十五，”趙明正色道，“我都要親自來上香。”
趙老六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個曾經揚言要拆廟的老板會說出這種話。
井台邊，幾個膽大的工人時不時偷瞄一眼遠處的井台。
“老張，你看那井......”一個年輕工人捅了捅同伴的胳膊。
老張眯起眼楮望去。
往日陰氣森森的井台，此刻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普通。
紅繩纏繞的井欄，七張黃符整齊地貼在四周，井水清澈見底，映著藍天白雲。
“邪門了，”老張揉了揉眼楮，“昨天還黑得像墨汁......”
幾個工人壯著膽子湊近井台。
井水清澈得能看見底下每一塊石頭，水面平靜無波，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要不......”年輕工人咽了口唾沫，“打桶水上來看看？”
“你瘋了？”老張趕緊拉住他，“萬一......”
“怕啥？”年輕工人已經拿起井邊的水桶，“李師傅不是說了嗎，邪祟已除。”
繩子吱呀作響，水桶沉入井中。
年輕工人緊張地盯著水面，生怕突然冒出什麼可怕的東西。
但什麼也沒發生，水桶順利沉到底，裝滿。
水桶被提上來，清澈的井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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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工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第一個嘗試。
“我來。”老張一咬牙，舀了一捧水，咕咚喝了下去。
“怎麼樣？”眾人緊張地問。
老張咂了咂嘴，眼楮突然瞪大︰“甜的！”
“嗨，真是啊!”
“水變清了！”
“真甜！”
消息傳開，眾人圍觀這口突然變清澈的古井。
不到中午，井台邊就排起了長隊，大家都想嘗嘗這“仙水”。
趙明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又驚又喜︰“都別搶！排隊排隊！”他轉身對趙老六喊道，“快去訂個牌子，寫上‘柳仙靈泉’！這水可比什麼礦泉水值錢多了！”
......
正午的陽光灑在山莊的石板路上，李炫背著行囊站在主樓前。
趙明匆匆趕來，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李師傅，這是酬金，您點點。”
李炫接過信封，隨手塞進背包︰“不必。”
“李師傅，您這就要走？”趙明擦了擦額頭的汗，“不多住幾天？”
李炫接過信封，隨手塞進背包︰“事情已了，不必久留。”
“我讓六叔送您。”
“不用，我還有事需要處理。”
接著，趙明搓著手，欲言又止︰“那個...井和廟的事...”
“按我說的做就行。”李炫打斷他，“香火不斷，自然平安。”
“一定！一定！”趙明連連點頭，“我已經安排了專人負責，每天早晚各三炷香，絕不斷絕。”
李炫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遠處的柳仙廟。
廟前香煙裊裊，幾個工人正在虔誠地上香。
更遠處的井台邊，排隊取水的人群絡繹不絕。
“變化真大啊...”趙老六感慨道，“前幾天還人心惶惶的。”
李炫沒有接話。
“趙總，”李炫突然開口，“老劉的事...”
趙明臉色一僵，隨即訕笑道︰“按您的意思，已經讓他走了。工錢結清，絕無克扣。”
李炫盯著趙明的眼楮︰“恩怨已了？”
“了了！”趙明拍著胸脯，“我爹那輩的事，早該翻篇了。”
李炫不再多言，轉身向山莊大門走去。
趙明跟在後面，一路送到大門口。
“李師傅，”趙明突然問道，“還會鬧鬼嗎？”
李炫意味深長︰“只要人心無鬼，何來鬼鬧人？”
趙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您慢走，有空常來啊！”
李炫擺擺手，身影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
山路蜿蜒，李炫的步伐不緊不慢。四個鬼魂飄在他身邊，難得地安靜。
“就這麼走了？”甦婉終于忍不住開口，“那條小蛇的事...”
“還有那片鱗片...”王月華補充道。
李炫從懷中取出碧綠鱗片，陽光下，鱗片內似有液體流動︰“它會找到我們的。”
“什麼意思？”張明遠推了推眼鏡。
李炫沒有回答，而是突然轉向一條岔路。
這條路不是下山的方向，而是通往山莊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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