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疤……”劉杰的聲音帶著顫抖︰“……不見了，他真的，是辭穆嗎？”
那曾遍布辭穆小半張臉、如同紫色蜈蚣般猙獰可怖的瘢痕，如今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光潔細膩的皮膚，完美得找不出一絲瑕疵。如果不是那對角和那頭標志性的銀發，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是找了哪個國家的頂尖醫生做的修復手術嗎？現在的技術……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他們用自己貧瘠的想象力揣測著，卻唯獨不去想那個最不可能的答案。
一片死寂中，始終一言不發的辭家家主，那個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的老人，身體忽然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屏幕上，辭穆正側過頭，對著那個紅發男人低聲說著什麼，露出了線條完美的下頜。他的神情是那樣專注而溫柔，但這份溫柔落入老人眼中，卻化作了來自地獄的獰笑。
老人渾濁的眼球猛地縮緊，他看到的是一個從深淵爬回來的復仇惡鬼。那對愈發鮮紅的角，像是地獄君主授予的冠冕，正遙遙地對準了他的心髒。
十多年前的辭穆父母車鍋……
三年前的高空……
“惡……惡鬼……”老人的喉嚨里擠出破碎的氣音，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辦公桌角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那張布滿權謀與冷酷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名為恐懼的神情。
所有人都被家主的失態驚得心髒一縮。
然而，辭勝利幾乎是立刻就從短暫的怔忪中反應過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貴西裝的領口，刻意挺直了背脊，好像這樣就能將滲入骨髓的寒意驅散。他瞥了一眼臉色灰敗、身體仍在微微發抖的老父親，嘴角勾起一抹極力掩飾著心虛的冷笑，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听清︰“爸，您這是慌什麼。”
他的聲音像一塊石頭投入冰湖，沒有激起多少波瀾，卻讓一旁早就六神無主的辭建偉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這個平日里囂張跋扈的年輕人，此刻面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再不見半分張狂。他踉蹌著撲到辭勝利身邊，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爸！爺爺……爺爺他怕了……我……我也好怕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哪里還有半分看不起這個、嘲諷那個的辭家大少爺的模樣。
辭勝利嫌惡地皺了皺眉，卻沒甩開兒子的手。他與同樣面色難看的辭得利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共通的、不願承認的恐懼。但辭勝利畢竟是偽裝慣了的高手，他強行壓下心頭的巨震，發出一聲短促而干澀的嗤笑︰“怕？有什麼好怕的。”他抬起下巴，示意著屏幕上那個被無數鏡頭追逐的身影，“我反正不信他能從千米高空掉下去還活著。他要是真想回辭家，可以啊，先去做個親子鑒定。別忘了，老二的毛發樣本，可還好好地存在醫院的檔案庫里。”
這番話像是一劑強心針，讓惶惶不安的眾人找到了主心骨。辭得利蒼白的臉上立刻擠出諂媚的附和，他連連點頭，仿佛要把自己的脖子點斷︰“對對對！大哥說得太對了！必須做鑒定！誰知道是不是找了個長得像的來冒名頂替，現在的整容技術那麼發達，什麼做不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帕擦拭著額角根本不存在的汗，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鎮定，可那微微發顫的指尖卻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與辭家會議室里那幾乎凝固的恐慌不同，城市另一端的高層酒店套房內，氣氛溫暖而靜謐。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雜音，只剩下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辭穆剛剛清理完手機里積壓了三年的信息。那些未讀的紅點，曾是朋友們的焦急詢問，然後是難以置信的悼念，最後歸于死寂。
剛清空了所有歷史記錄，手機屏幕還沒來得及暗下，就又一次瘋狂地閃爍、震動起來。各種社交軟件的提示音爭先恐後地響起，匯成一片刺耳的交響。
【臥槽！辭穆？！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
【熱搜上那個是你吧！我一眼就認出你的頭發了！天哪！這幾年你到底去哪了？】
【兄弟，看到回個話啊！我們都以為你……】
一條條試探性的信息，來自那些早已模糊的同學、朋友的面孔。他們當初或許為他的“死訊”唏噓過一兩聲，但此刻，這份死而復生的奇聞顯然更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
他無奈的隨手將手機扔在了柔軟的沙發上，信息跳得太快了，他都來不及回了，還是等手機消息了再回吧。
“爸爸？”一個軟糯的童音在身邊響起。
苗苗不知何時從地毯上爬了過來，正扒著沙發邊緣，用那雙淺棕色的、清澈得像溪水的眼楮好奇地望著他。
嗡嗡震動的手機引起了苗苗極大的興趣，他伸出小手，想要去抓那個會發光會叫的玩具。
辭穆心中一動，將孩子抱進懷里。苗苗身上帶著淡淡的海水和陽光混合的清新味道，讓他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松下來。他拿起手機，點開一條新信息，然後握住苗苗小小的手指，在他的注視下，輕輕按下了數字“1”。
“叮。”信息發送成功。
苗苗的眼楮瞬間亮了，仿佛發現了一個絕妙的新游戲。
“喜歡嗎？”辭穆的聲線低沉而溫柔，與面對外界時的冷漠判若兩人，“以後，再有這樣的信息進來，你就幫爸爸按這個，好不好？”
“嗯！”苗苗用力地點了點頭，從辭穆手里接過手機，小臉上滿是鄭重其事。他學著辭穆的樣子，用肉乎乎的食指，專注地對著屏幕上彈出的每一條新消息，一下，一下，精準地戳下那個阿拉伯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