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殼屋內，九艉甩了甩尾鰭上沾染的、屬于魚淵的粉色鱗片，仿佛只是驅趕了一只惱人的飛蟲。
他游到水泡前，將那一大捧剛剛別處采來的堅韌水草舉到泡泡前，紅寶石般的眼瞳里滿是期待與詢問。
“咕……咕咕……”
九艉將水草貼近了些，然後笨拙地伸出自己的蹼爪，模仿著辭穆曾教過的編織動作，兩只爪子笨拙地交錯了一下。他仰頭望著泡中的愛人，發出一聲短促而清亮的鳴叫。
“啾？”
我把草帶來了。
“教我，編網。”
緋麗的魔法對九艉來說還有些難以破角，這顆泡泡是一座囚籠，困著辭穆，還好九艉還是塞了些水草進來。
這些水草很堅韌，編成網的效果應該不錯。
他單手捏著水草，用膝蓋夾住草根處，邊教學邊講解︰“你看，先取兩根水草，像這樣交叉……”
九艉的紅寶石眼瞳緊緊鎖著辭穆的動作，那雙剛剛才將魚淵像垃圾一樣丟出去的蹼爪，此刻卻顯得有些笨拙。
堅韌的水草在他爪間滑來滑去，並不听話。他嘗試著模仿辭穆的姿勢，將兩根水草交叉，但力道沒控制好，草睫被他捏得扁了下去。他有些懊惱，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咕”聲，抬頭望向辭穆，眼神里帶著求助。
苗苗明明很快就編好了，魚難道還沒有他聰明嗎？
“別心急，”辭穆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用你的指尖去感受它的韌性，順著它的紋理……對，就這樣，輕輕繞過來，打一個結。”
九艉將那個小小的繩結舉到泡泡前，辭穆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他輕輕點了點頭。
“我的魚真厲害。”
“啾~~~~”那是因為我的人聰明。
人魚的聰慧在這一刻展露無遺，有了第一個成功的繩結，後面的編織便順理成章。蹼爪的動作由生澀變得流暢，一排排整齊的網格在水中迅速延展開來。
辭穆靜靜地看著，心中卻在思量著另一件事。那種被稱作鱗蝦的生物，他剛听九艉描述過。
它們並非尋常蝦類，外殼堅硬如鐵，且邊緣鋒利，成群結隊時能輕易頂破人魚們用以搬運的水泡。
現在要去捕食是因為正好是蝦的孵化期，人魚要去捉還尚在軟殼中的鱗蝦讓小魚苗吃，他們當然可以輕易的捉回來，只是除了九艉能憑借更堅韌的泡泡帶回大部分漁獲，其余族魚往往在歸途中就損失過半。
而現在，這張由至韌水草編織的大網，將徹底改變這一切。
看著網面在九艉手中不斷擴大，辭穆幾乎能預見到它滿載而歸的景象。九艉一定能捕獲足夠的鱗蝦，將那些因提前破殼而發育不良的魚苗喂養得飽足強壯。想到這里，辭穆的眼神變得愈發熾熱。
九艉感受到了愛人視線的變化，他編織的動作更快了。
螺殼洞外，被當甩出來的魚淵正躺在沙地上，滿心屈辱。
堅韌的水草將他捆得像個扭曲的粽子，粉色的魚尾被打了死結，動彈不得。幾片屬于他的鱗屑飄落在旁，與骯髒的沙礫混在一起。
就在這時，魚群騷動起來，自覺地分開一條水道。河瀾看了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小兒子，眉頭微蹙，眼神里流露出無奈。他什麼也沒說，把水草用力的切斷，讓魚淵脫開。
束縛一解，魚淵積攢的委屈與憤怒瞬間爆發。他猛地一甩尾巴，從沙地上一躍而起。
“九艉！”他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沖向螺殼洞口，一心只想沖進去和那個粗暴的兄長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當他帶著滿腔怒火沖進洞內的瞬間，預想中兄長得意的嘴臉沒有出現，壓魚眼球的是一張巨大而平整的網。
那網由無數堅韌的水草編織而成，網格均勻細密，幾乎鋪滿了螺殼屋的中央空地，在水流中微微起伏，透著一股實用而堅固的美感。而他的兄長九艉，正盤著尾巴懸浮在網的一側，那雙曾將他暴力丟出的蹼爪，此刻正靈巧地穿梭著，將新的水草編入網中，動作專注而流暢。
水泡里的人類則安靜地望著九艉，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這寧靜而專注的畫面，魚淵還沒回過神，一只爪便從後方伸來，不容抗拒地擒住了他正在擺動的背鰭，是跟進來的河瀾制止了他。
他的目光也被那張巨大的網吸引了。他伸出爪，用指腹仔細摩挲著網繩的連接處，感受著那一個個扎實而精巧的繩結。輕輕拉扯了一下，測試著網的韌性。越是查看，他眼中的驚訝就越是濃厚。
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些通體晶瑩、尚在軟殼期的鱗蝦。它們很小，只有指甲蓋那麼大，滑溜而脆弱。他用自己的爪子比了比，這樣的空隙，會讓一半以上的小蝦從空隙中溜走。
“原來如此。”河瀾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洞內的寧靜，他收回手，轉向九艉︰“只是我想，這個還不夠密，蝦會鑽出來。”
他想了想，馬上做出決策︰“我去把狩獵隊叫過來，讓他們再采些這種水草，把這個東西編得再密一些。”
他忍不住問九艉︰“這個東西，叫什麼？”
听到這番話，他只是微微偏了偏頭，叫了一聲︰“網。”
九艉抬起那只編織時染上了草屑的蹼爪，修長的指尖毫不遲疑地指向了那個安靜懸浮的水泡，指向了水泡中那個蒼白瘦削的身影。他又吐出幾個音節，帶著炫耀︰“辭穆教的。”
狩獵隊的粉尾人魚明海正對著他們剛帶回來的魚苗發愁，他眉頭緊緊蹙成一團。在他身旁，伴侶紫樹也垂著頭。
他們面前的泡泡貝殼碗里，五條比指節還短小的透明微縮人魚魚苗擠作一團，小得可憐的嘴巴一張一合，連完整的魚卵都吞咽不下，只能費力地吸吮著紫樹用爪尖碾碎的魚肉糜。
他們百年來生過三次，總共七枚魚卵，突然就得到了5只破殼魚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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