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堆放果子的地方，用手中的小鏟子在河岸邊的濕軟土壤中挖了一個深坑。辭穆小心地將剩余的果子全部放入其中，然後用土覆蓋，確保它們被完全埋起來，不會被任何動物或人誤食。
“太危險了，”辭穆暗自慶幸︰“那時候的自己實在太幸運了，要是真是毒果子，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他留下這些野雞，決定觀察它幾天，看看是否會有後續反應。
辭穆走向河邊，蹲下身，拽了一把草根捏碎當摩擦力，將手浸入流水中反復搓洗。水流冰涼，帶走了他手上可能殘留的果汁。他格外認真地清洗著，確保每一個指縫都被水流沖刷干淨。
可不想被再次誤食了。
“幸好那次沒死，”辭穆看遠處趴在河岸上片魚肉的人魚先生，感嘆道“否則，我與他的故事就此終結了。”
不敢想象，他的人魚先生會不會在他死後悲傷成泡沫……
有一件事讓辭穆至今都無法釋懷，那就是自己從天際墜落的經歷。
每當他獨處時，腦海總會不自覺地重現那一幕——從令人窒息的高空直直下墜，空氣在耳邊呼嘯而過，世界在眼前急速旋轉，胃部因失重感而翻江倒海。
他曾目測過那個高度，至少有幾千米之高。按理說，即使落入水中，也應當是必死無疑的。
水面在那種速度下，會如同堅硬的石板一般凶狠地撞擊身體，瞬間粉碎骨骼，撕裂內髒，將血肉之軀摧毀得體無完膚。
然而奇跡般地，他活了下來。
辭穆常常會撫摸自己的身體，手指沿著肋骨的輪廓緩緩滑過，感受著骨頭的完整。
他記得甦醒時全身的疼痛，但那種疼痛更像是重度淤青和輕微扭傷，而非骨折和內髒破裂。
九艉當時給他的藥膏散發著淡淡的海腥味，混合著某種他叫不出名字的草本香氣，質地粘稠，呈深綠色。那藥膏涂在皮膚上會帶來一陣清涼感，隨後轉為溫熱，有效地消除了他身上的淤青和腫脹。
但那只是消腫止血的普通藥物，並非什麼神奇的救命靈藥。
辭穆記得自己前不久發過一場高燒，意識模糊間感受到九艉冰涼的蹼爪輕撫自己滾燙的額頭，听見他焦急地發出“啾啾”的低鳴。
九艉不知疲倦地用濕青苔為他降溫，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一口口清水，甚至整夜不眠地守護在他身旁，紅寶石般的眼眸中盛滿擔憂。
但即便如此，這些照料也無法解釋他從那樣的高度墜落後竟能保全性命的奇跡。
辭穆輕輕伸展四肢，感受著肌肉和關節的運作，一切都如此正常，猶如從未經歷過那場災難。他現在甚至能夠輕松地單手爬上陡峭的岩壁，在林間奔跑，與九艉一同在湖水中嬉戲，沒有任何後遺癥的困擾。
是他的命真的比想象中頑強許多？
還是這片神秘海域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特性？抑或是九艉身上蘊含著某種他尚未察覺的神秘力量？
辭穆慢慢俯身向前，讓清澈的湖水沒過他的脖子，最後完全淹沒了他的面龐。水的冰涼觸感讓他的思緒稍稍平靜，他閉上了眼楮，任由湖水輕撫面頰，帶走那些令人困惑的念頭。
算了，不去想了。也許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答案。
重要的是他活下來了，能夠繼續與九艉相守，能夠感受陽光、風和水的輕撫，能夠在這片寧靜之地尋找屬于自己的平和。
……唔，雖然還是想親人，想必人魚也無法做到讓他回家吧。
辭穆感覺到後背被一條冰涼光滑的魚尾緊貼了上來。那尾巴上覆蓋的大片鱗片微微凸起，邊緣輕輕擦過他的皮膚，激起一陣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辭穆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在水中轉動身體，手指沿著水流慢慢向後探去。他的指尖先是觸到了光滑而堅硬的鱗片，然後順著鱗片的紋路向上滑動，最終摸到了九艉強健有力的腰身。九艉的肌肉在他的觸踫下微微緊繃，皮膚光滑而富有彈性。
“啾！”九艉發出一聲高亢的輕嘯，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訝與敏感。
他的身體像觸電般猛地一顫，立刻松開了環繞在辭穆周圍的身體，紅色的魚尾一個利落的卷動，不再試圖纏上辭穆的腰。
辭穆順勢浮出水面，呼出一口氣。發絲濕漉漉地貼在他白皙的臉頰和脖頸上，水珠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巴滴落。
他仰頭看向岸邊的九艉，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想不到吧，人魚也有癢癢肉，我就知道你會怕癢。”
九艉坐在岸邊的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嘴里發出一連串低沉的“咕咕”聲，听起來像是在抱怨什麼。
他微微撇嘴，眼眸低垂，顯得有些委屈。
但是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人魚也能忘記那幾秒癢癢。
坐在石塊上的九艉還是對著人類軟綿的發出一聲︰“嘰。”
這只高大強壯又俊美如天神般的人魚會對人類發出各種軟和的小鳥叫，找盡一切機會對人類表白。
辭穆伸手輕輕撫摸著從石塊上垂落下來的紅色魚尾。他的手指仔細地沿著尾鰭的輪廓滑動，九艉的魚尾在陽光下泛著鮮艷的紅色與金色交織的光芒。
然而辭穆很快注意到了那些分布在尾部的傷痕——有些地方的鱗片已經脫落，露出下面粉紅色的嫩肉，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仍然看起來觸目驚心。
“還疼嗎？”辭穆的手指輕輕掠過那些傷口，小心翼翼地不去踫觸那些敏感的區域。
他抬頭看著九艉，臉上帶著關切的表情，“要是長不出來，會不會就禿了？”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調侃，但眼中的擔憂卻是真實的。
禿？尾巴會禿？這個詞語在九艉腦海中激起一陣恐慌。
九艉的表情變得異常夸張，那雙眼楮睜得滾圓，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
他的耳鰭迅速豎起，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尾巴也不自覺地在石塊上輕拍了幾下，激起一陣水花。
他用力搖頭，嘴里急切地蹦出斷斷續續的詞語︰“不會……不漂亮……會死……你會走……”
他的聲音中充滿著焦慮與不安，好像失去鱗片的美麗便會失去辭穆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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