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露殿內,時光的流逝仿佛被厚重的藥味與絕望浸透,黏稠而滯重。又一個冬季的午後,難得的晴光終于刺破了連日陰沉的雲翳。金色的陽光,帶著幾分稀薄的暖意,掙扎著穿過緊閉殿門的高窗上那層細密的鮫綃紗,再被雕花窗欞切割成細碎的光柱,斜斜地投射進來。
光柱中,微塵無聲地漂浮、旋轉,如同被驚擾的金色精靈。一束光,不偏不倚,恰好溫柔地籠罩在屏風後暖榻上那個沉睡的身影上。
沈昭靜靜地躺在那里,沐浴在碎金般的光暈中。在無數頂級晶石和草木精華構築的能量旋渦中心持續滋養下,她的身體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不真實的瑩潤。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臉輪廓,細膩的肌膚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透著一層溫潤的光澤,連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烏黑的長發柔順地鋪散在素色的錦枕上,泛著綢緞般的光。她的呼吸平穩悠長,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一切看起來都如此安寧祥和。
然而,這份安寧之下,是死寂的靈魂。她的雙眼依舊緊閉,長睫如同凝固的墨線,在眼下投下兩小片濃重而毫無生氣的陰影。那張精致紅潤的臉龐,如同最完美的玉雕,沒有任何表情,對外界的光影變幻、溫度升降、乃至空氣中濃郁的藥味和磅礡的能量波動,都毫無反應。陽光落在她臉上,只照亮了軀殼的完美,卻照不進那深不見底的意識深淵。
青鸞端著一盆溫度適宜的溫水,悄無聲息地走到暖榻邊。水盆邊緣搭著一塊雪白柔軟的細棉布巾。她的腳步很輕,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連日來的殫精竭慮、高壓守護和深沉的絕望,在她身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跡。身形比之前更加清瘦單薄,深青色的勁裝顯得有些空蕩。眼窩深陷,下方是濃得化不開的烏青,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仿佛隨時會滴出血來。唯有那雙眸子,在看向沈昭時,依舊沉澱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凝固的守護意志,只是那光芒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絲被絕望反復沖刷後、幾乎磨滅殆盡的渺茫期待。
她在榻邊坐下,將水盆輕輕放在腳邊。水面微微晃動,映出她疲憊而緊繃的倒影。她伸手試了試水溫,指尖傳來的溫度恰到好處。然後,她拿起那塊柔軟的棉布巾,浸入溫水中,擰干,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
她的目光落在沈昭露在薄被外的一截手臂上。那手臂縴細瑩潤,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肌膚細膩得看不見一絲毛孔。
青鸞伸出左手,極其小心、極其輕柔地托起沈昭的手腕。觸手所及,是溫熱的、充滿彈性的肌膚觸感,那是磅礡生命能量滋養下的健康溫度。然而,這份溫熱之下,卻感受不到任何屬于“沈昭”的回應,只有一種令人心頭發沉的、毫無生氣的順從。
她右手拿著溫熱的濕棉巾,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從沈昭的手腕內側開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擦拭。棉巾溫熱的濕意浸潤著瑩潤的肌膚,帶來一絲舒適的水痕。她的動作專注而細致,擦拭過光滑的前臂,避開那些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印記的舊傷,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也仿佛在用這最笨拙的方式,試圖喚醒沉睡的靈魂。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棉巾擦拭肌膚時發出的極其細微的、如同春蠶食葉般的 聲,以及兩人交織的呼吸——青鸞壓抑而沉重的呼吸,和沈昭那平穩悠長、卻毫無意識的呼吸。
陽光在沈昭的手臂上移動,將她肌膚的紋理映照得更加清晰。青鸞的目光隨著擦拭的動作移動,落在了沈昭那只被自己托在掌心的、縴細白皙的手上。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干淨,透著淡淡的粉色。這只手,曾經笨拙地做過焦糊的松餅,曾經在摘星閣上與她緊緊相握,曾經……也握著那支金簪,刺向了陛下……
一股復雜的酸楚涌上心頭,被青鸞強行壓下。她將棉巾換了一面,更加輕柔地擦拭著沈昭的手背,然後是手指。
她的指尖隔著溫熱的棉巾,極其小心地包裹住沈昭微涼的食指,輕輕擦拭著指腹和指節。
就在棉巾擦拭到食指指尖的瞬間——
青鸞握著棉巾的手指,清晰地感覺到!
沈昭那根被她包裹在溫熱棉巾中的、微涼的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動了一下!
那動作輕微到了極致,如同沉睡蝴蝶翅膀的一次微不可察的震顫,如同琴弦被最輕的風拂過時產生的一絲微弱到忽略不計的共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徹底凝固!
青鸞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她的身體如同被最堅硬的寒冰瞬間封凍,僵直在原地,連最細微的顫抖都停止了!呼吸在剎那間屏住,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然後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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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覺?
一定是錯覺!
是連日疲憊產生的幻覺!
是絕望中滋生的可悲臆想!
她的眼楮猛地睜大到極致,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劇烈收縮!所有的感官在瞬間提升到了極限!她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手中,盯著那被溫熱棉巾包裹著的、沈昭的食指指尖!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鎖定了那一點!
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一絲最微小的動作,就會驚散了這如同夢幻泡影般的微動!
殿內死寂得可怕。
只有陽光在無聲地移動,只有微塵在光柱中緩慢漂浮。
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煎熬。
青鸞維持著那個托著手腕、包裹指尖的姿勢,如同被石化。指腹下的肌膚溫熱依舊,卻再無任何動靜。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一點點漫上心頭,將她那瞬間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苗一點點澆滅……
就在那絕望的冰冷即將徹底淹沒她的瞬間——
在青鸞幾乎要放棄、要認定那只是自己悲慟過度產生的幻覺時——
沈昭那根被她包裹在棉巾中的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再次動了一下!
這一次,比剛才更明顯!帶著一種掙脫束縛的、細微的屈伸感!
緊接著!
仿佛連鎖反應!
沈昭那如同凝固墨線般的長睫,覆蓋在緊閉眼瞼上的濃密睫毛,極其輕微地、如同被微風驚擾的蝶翼……顫動了一下!
雖然只是極其細微的一下,快得如同錯覺,但那微小的動作,在青鸞死死凝視、高度聚焦的視線中,卻如同撕裂無盡黑暗的第一道曙光!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在她早已冰封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
巨大的狂喜如同失控的熔岩,瞬間沖垮了青鸞所有的理智堤防!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她甚至來不及去擦,只是死死地盯著沈昭的臉,盯著那剛剛顫動過的睫毛!
“王…王妃?王妃!” 青鸞的聲音徹底變了調,帶著無法抑制的、尖銳的破音和劇烈的顫抖,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劫後余生般的狂喜和一種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什麼的惶恐,“你…你能听到我嗎?昭昭!昭昭!”
她甚至不敢提高音量,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濃重的哽咽和小心翼翼的試探,如同在呼喚沉睡在美夢深處、隨時可能驚醒的愛人。她下意識地松開了包裹著沈昭指尖的棉巾,顫抖的右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急切,卻又不敢真正觸踫,懸停在沈昭臉頰上方寸許之地。
“是我!青鸞!你醒了嗎?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語無倫次,“陛下…陛下還在等你!她需要你!求求你…醒過來…”
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滴在沈昭溫熱的手背上,留下深色的、小小的水痕。
似乎是那溫熱的淚水帶來了刺激。
又似乎是那一聲聲帶著無盡期盼的呼喚,終于穿透了意識的重重迷霧。
在青鸞泣血的呼喚和滾燙淚水的滴落中——
沈昭那剛剛顫動過一次的長睫,再次極其輕微地、卻又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地……顫動起來!
一下…兩下…
如同初生的蝶,在笨拙地嘗試掙脫繭殼的束縛!
雖然依舊緩慢,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頑強掙扎的生命力!
緊閉的眼瞼之下,那沉寂的眼珠,似乎也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轉動了一下!
“動了!又動了!睫毛!眼楮!” 青鸞激動得幾乎失聲,巨大的喜悅如同洪流般沖垮了她所有的克制!她猛地從矮凳上站起,動作快得帶倒了腳邊的水盆!
當——!
溫水潑灑了一地,浸濕了昂貴的地毯!但青鸞渾然不覺!
她的眼中只剩下暖榻上那個睫毛正在微弱顫動、眼珠似乎也在艱難轉動的身影!巨大的希望和狂喜讓她渾身都在顫抖,如同風中落葉!
“太醫!快傳太醫——!!!” 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的、帶著撕裂般狂喜的尖嘯,猛地從青鸞喉嚨深處炸響,如同驚雷般穿透了承露殿死寂的空氣,也穿透了厚重的殿門,響徹在殿外空曠的回廊之上!
她甚至來不及再看沈昭一眼,猛地轉身,如同離弦之箭,不顧一切地沖向緊閉的殿門!深青色的身影帶起一陣凌厲的風!
“開門!快開門!傳太醫署所有當值國手!立刻!馬上!王妃有反應了——!!!” 青鸞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尖銳變形,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種近乎癲狂的狂喜!她甚至等不及外面的宮人反應,雙手猛地推向那兩扇沉重的雕花殿門!
砰——!!!
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推開!外面刺目的天光瞬間涌入昏暗的內殿!
青鸞的身影如同融入陽光的利刃,瞬間消失在殿門之外,只留下那一聲聲帶著狂喜和泣音的呼喊,在空曠的宮苑中瘋狂回蕩!
“太醫——!!!”
“王妃醒了——!!!”
殿內,潑灑的水漬在地毯上緩慢暈開,倒映著窗外刺目的天光。
暖榻之上,沈昭依舊緊閉著雙眼,長睫在眼瞼上持續著那微弱卻頑強的顫動,仿佛在與某個無形的深淵進行著最後的角力。一滴溫熱的、屬于青鸞的淚水,在她手背的水痕中,正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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