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夜,帶著幾分將久未散的涼意。沈昭在黑暗中驚醒,喉嚨干澀得像吞了一把沙。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寢殿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來的一縷月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銀霜。
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要起身找水喝。剛一動,腳踝上的赤金細鏈就發出輕微的"叮鈴"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嚇得她立刻僵住,生怕吵醒龍床另一側的楚明凰。
【該死...】 沈昭在心里暗罵一聲,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身側。
龍床的另一半,空蕩蕩的。
本該躺著楚明凰的位置,只有凌亂的錦被,還殘留著一絲體溫和淡淡的龍涎香氣。沈昭眨了眨眼,睡意頓時消散了大半。【又不在?】 她想起青鸞說的"連續七夜未曾安眠",心頭莫名一緊。
喉嚨的干渴感更甚,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坐起身。金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寢殿內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等了幾秒,確認沒有驚動任何人後,才慢慢挪到床邊,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地面上。
月光從高窗灑進來,給殿內的一切都蒙上一層朦朧的銀紗。沈昭眯起眼,借著這點微弱的光線,摸索著向案幾上的茶壺走去。腳鏈的長度經過精確計算,剛好夠她走到案幾旁,卻夠不到殿門。
就在她伸手去拿茶壺的瞬間,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響從寢殿最里側的梳妝台方向傳來。
沈昭的手頓在半空,渾身的寒毛瞬間豎起。那聲音很輕,像是某種光滑的物體輕輕摩擦過絲綢,又像是...梳齒劃過長發的聲音?
【有人在梳頭?】 這個念頭讓她後頸一涼。【楚明凰?】
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沈昭放下茶壺,輕手輕腳地向聲源處挪去。每走一步,腳鏈就發出輕微的"叮鈴"聲,嚇得她心跳如鼓。好在鏈條夠長,讓她能夠靠近梳妝台,卻又保持在一個不會被立刻發現的距離。
然後,她看到了。
在月光與黑暗的交界處,楚明凰背對著她,坐在梳妝台前的繡墩上。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月白色寢衣,墨發如瀑般垂落,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她的姿態不像白日里那般挺拔威嚴,而是微微前傾,肩膀的線條柔和得近乎脆弱。
而最讓沈昭震驚的是,楚明凰的手中,正握著一把通體瑩白的玉梳。梳子的款式很古樸,梳背上雕刻著精細的纏枝花紋,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她的動作極其輕柔,小心翼翼地將梳齒插入面前的一縷長發中,然後緩慢地、幾乎是笨拙地向下梳理。
沈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因為那縷長發...是她的!
準確地說,是楚明凰不知何時從床上取來的一縷沈昭的頭發。沈昭這才注意到,梳妝台上還放著一個小巧的錦盒,盒子里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束明顯是被剪下來的青絲——那是她的頭發!
【她什麼時候...】 沈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披散的長發,後知後覺地發現左側確實有一小縷明顯比周圍短的頭發。【趁我睡著剪的?!】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
但更讓她震驚的是楚明凰此刻的神態和動作。
女帝低垂著頭,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側臉輪廓。那雙總是盛滿陰鷙與冰冷的鳳眸,此刻竟流露出一絲近乎虔誠的專注。她的指尖捏著玉梳的力道輕得不可思議,仿佛在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梳齒穿過發絲的每一寸移動,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生怕弄疼了根本不存在的"主人"。
一下,又一下。
那動作笨拙而生澀,卻透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認真。楚明凰的眉頭微微蹙起,全神貫注地模仿著記憶中某個模糊的影像。偶爾梳齒打結,她的手指就會幾不可察地顫抖一下,然後更加輕柔地、幾乎是討好般地繼續。
沈昭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記了。眼前的畫面太過荒謬又太過震撼——那個動輒砍人腦袋的暴君,深夜不睡,偷偷剪下她的頭發,然後像個笨拙的學生一樣,練習著...梳頭?
就在這時,楚明凰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她緩緩抬起眼,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月光下,銅鏡反射出的影像模糊不清,卻足以讓沈昭看清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深不見底的悲涼和...渴望?
"母後..."
極輕極輕的兩個字,如同嘆息,從楚明凰唇間溢出。那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沈昭心上。
【母後?】 沈昭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在叫誰?】
楚明凰似乎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驚到了。她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像被燙到一般,迅速將那綹頭發放回錦盒,"啪"地一聲合上蓋子。她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肩膀繃緊,方才那一瞬間的柔軟蕩然無存,又變回了那個冷硬如鐵的暴君。
沈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腳鏈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楚明凰的背影瞬間凝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沈昭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冷汗順著脊背滑下。【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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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楚明凰緩緩轉過身。
月光下,她的臉半明半暗,表情晦澀難辨。那雙鳳眸中翻涌著太多復雜的情緒——被撞破秘密的驚怒,無處遁形的狼狽,還有一絲沈昭讀不懂的、近乎絕望的脆弱。
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沈昭的喉嚨干澀得發疼,卻連吞咽都不敢。她能清晰地看到楚明凰捏著玉梳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看到她的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看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陛、陛下..."沈昭干巴巴地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我...我口渴..."
蹩腳的借口。但此刻她的大腦已經死機,根本編不出更好的說辭。
楚明凰的眼神暗了暗,目光從沈昭臉上滑到她腳踝的金鏈,再回到她明顯短了一截的左側發梢。一絲難以形容的情緒閃過她的眼底,隨即被冰冷的防御所取代。
"滾回去睡覺。"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卻依舊不容置疑。沒有解釋,沒有威脅,甚至沒有質問沈昭看到了多少。只有一句簡短的命令,仿佛只要沈昭乖乖照做,今晚的一切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沈昭如蒙大赦,立刻轉身就要溜回床上。然而,就在她剛邁出一步時,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微弱到幾乎听不見的機械音︰
【系統提示︰檢測到女主行為模式異常...檢索中...匹配度87...原主生母習慣...】
沈昭的腳步猛地頓住。【系統?!】 她已經很久沒听到這個坑爹系統的聲音了,差點忘了它的存在。【什麼原主生母習慣?】
【資料調取中...楚明凰,幼年喪母,生母陳氏為前朝宮女,因誕下皇女獲罪,被賜死前曾...】系統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信號不良,【...最愛為幼女梳發...此為楚明凰僅存的溫暖記憶...】
沈昭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僵硬地轉過身,看向仍站在梳妝台前的楚明凰。
月光下,女帝的身影孤絕而單薄,手中的玉梳泛著清冷的光。那個荒謬又心酸的念頭如同閃電,瞬間擊中沈昭——楚明凰是在透過她,懷念那個可能給過她唯一溫暖的、早已逝去的"母親"的影子?她在笨拙地模仿一種她從未得到過的溫柔?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沈昭突然想起青鸞說過的話︰"那件舊衣...是先太後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
而現在,楚明凰深夜不眠,剪下她的頭發,用那把可能是生母遺物的玉梳,一遍遍練習著記憶中模糊的、關于"母親"的動作...
眼眶突然發熱,沈昭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她不敢想象,這個白日里殺伐果決的暴君,內心深處竟然藏著這樣一個鮮血淋灕的傷口——一個渴望母愛卻永遠得不到的孩子。
楚明凰似乎察覺到了沈昭的目光,猛地抬頭。兩人的視線在月光中相撞,一個驚慌失措,一個冰冷防備。
"朕讓你滾回去。"楚明凰的聲音更冷了,帶著明顯的威脅。
但沈昭這次沒有動。她站在原地,腳邊的金鏈在月光下閃著微光,目光卻不再躲閃。她看著楚明凰,看著這個強大又脆弱的矛盾體,突然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
她緩緩抬起手,輕輕踫了踫自己左側那縷被剪輕的頭發,然後,對著楚明凰,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不是質問,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無聲的...允許。
楚明凰的身體明顯僵住了。她的瞳孔微微擴大,手中的玉梳"啪嗒"一聲掉在了梳妝台上,在寂靜的夜里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嘴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死死咬住。
兩人之間,空氣仿佛凝固了。月光無聲流淌,照亮了梳妝台上那把古老的玉梳,也照亮了楚明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近乎絕望的脆弱。
沈昭的心揪成一團。她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小步,腳鏈發出輕微的"叮鈴"聲。楚明凰立刻像受驚的野獸般繃緊身體,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危險。
沈昭立刻停住,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得如同耳語︰"陛下...要不要...試試真的頭發?"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沈昭就後悔了。【我在說什麼?!】 【瘋了嗎?!】 但奇怪的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是對的。
楚明凰的表情瞬間空白。她的眼中閃過震驚、困惑、憤怒,還有一絲沈昭讀不懂的、近乎渴望的情緒。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梳妝台的邊緣,指節泛白。
"你...找死?"她的聲音低沉嘶啞,帶著明顯的顫抖,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一種無力的防御。
沈昭沒有退縮。她慢慢地在原地跪下,這個姿勢讓她的高度剛好與坐在繡墩上的楚明凰平齊。她輕輕地將自己披散的長發撥到一側,露出完整的長發線條,然後,用最輕最柔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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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剪下來的...好梳多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擊穿了楚明凰所有的防御。她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眼中翻涌著滔天的情緒。有那麼一瞬間,沈昭以為她會暴怒,會掐住自己的脖子,會下令把自己拖出去斬了...
但楚明凰只是死死地盯著她,像要看穿她的靈魂。
漫長的幾秒鐘過去。終于,在沈昭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楚明凰極其緩慢、幾乎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沈昭的眼眶再次發熱。她小心翼翼地挪近一步,然後轉過身,背對著楚明凰,將長發完全展露在她面前。這個姿勢讓她無比脆弱——背對暴君,脖頸完全暴露——但她卻奇異地感到一種平靜。
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楚明凰站起來了。沈昭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在靠近,清冷的龍涎香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然後,一把冰涼的玉梳,小心翼翼地貼上了她的發頂。
第一下,楚明凰的動作生澀得幾乎稱得上是笨拙。梳齒卡在發絲間,扯得沈昭微微皺眉,但她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楚明凰似乎察覺到了,立刻放輕了力道。她的指尖微微發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重新開始梳理。一下,又一下,動作逐漸變得流暢起來。
月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將她們的影子投在地上,融為一體。寢殿內只有玉梳滑過發絲的細微聲響,和兩人輕淺的呼吸聲。
沈昭閉上眼,感受著身後那人指尖的溫度。楚明凰的動作越來越輕柔,越來越自然,仿佛在無數次笨拙的練習後,終于找到了正確的節奏。偶爾梳齒踫到打結處,她的手指會立刻停下來,用指尖輕輕分開糾纏的發絲,然後再繼續。
這種被珍視的感覺,讓沈昭的心髒酸脹得發疼。她不敢想象,楚明凰有多少個這樣的深夜,獨自一人對著銅鏡,用剪下的發束練習這個本該由母親教給她的、最普通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楚明凰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沈昭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指尖也不再顫抖。然後,一個輕得幾乎听不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母後...也是這樣梳的..."
這句話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沈昭心上。她沒有回頭,只是極輕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說︰我知道。
楚明凰的手停在了半空。梳齒還埋在沈昭的發絲間,她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沈昭能感覺到她在掙扎,在猶豫,在權衡...
然後,一個輕柔得不可思議的觸踫,落在了沈昭的發頂——是楚明凰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撫過她剛被梳順的發絲。這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試探,像是怕被拒絕,又像是怕驚醒一場美夢。
沈昭的眼眶瞬間濕潤。她沒有動,任由那指尖繼續探索,從發頂到發梢,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這個觸感刻進記憶深處。
月光偏移,照亮了梳妝台上那個打開的錦盒。里面整齊地排列著數十束被剪下的發絲——那是多少個不眠之夜的見證?沈昭不敢去想。
就在這時,楚明凰的手突然僵住了。她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猛地抽回手,玉梳"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混亂,仿佛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軟弱行為。
沈昭立刻轉過身,正對上楚明凰那雙充滿驚惶和憤怒的眼楮。女帝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眼中翻涌著滔天的情緒。
"陛下..."沈昭輕聲喚道,卻不知該說什麼。
楚明凰猛地站起身,後退幾步,直到背抵上冰冷的殿柱。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的情緒從憤怒轉為困惑,再轉為一種近乎絕望的自厭。
"滾。"她嘶啞著嗓子命令道,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立刻。"
沈昭知道,今晚的奇跡到此為止了。她緩緩站起身,腳鏈發出輕微的聲響。在轉身離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玉梳,輕聲道︰"梳得很好...陛下。"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瞬間刺穿了楚明凰所有的防御。她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痛苦的脆弱。但下一秒,所有的柔軟都被冰冷的面具所取代。
"明日,"她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若敢提起半個字..."
"我不會。"沈昭打斷她,聲音堅定而溫柔,"我保證。"
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中交匯,一個滿是防備,一個盛滿理解。某種無言的契約在這一刻達成。
沈昭轉身走向龍床,腳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覺到楚明凰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灼熱而復雜,比任何鎖鏈都更加牢固地束縛著她。
躺在床上的時候,沈昭听到梳妝台方向傳來極輕的聲響——是楚明凰撿起了那把玉梳,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錦盒中。
月光依舊靜靜地灑落,照亮了寢殿內兩個各懷心事的身影。一個輾轉難眠,一個徹夜不寐。而地上那把古老的玉梳,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關于愛與傷痛、關于渴望與失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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