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的傍晚七點，時隔三年半，鄭雪的電話第一次主動打到了我的手機上。
她約我去一家叫‘軒舍’的茶樓見面，不是打麻將的那種茶館，而是正兒八經喝茶的地方。
茶樓的位置在臨街的二樓，原本我還擔心這種地方會很吵鬧，但到了之後才發現人家的隔音做得很好，茶舍里十分安靜，處處飄蕩著一股清新的茶葉芬芳。
剛進大廳，穿著青花瓷旗袍的大堂經理便面帶怡人微笑從里面款款走出，問道︰“先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有，姓鄭。”
大堂經理又問了一下號碼，她點了點頭︰“在三樓的‘紫氣東來’包房，我帶您上去。”然後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擺手表示不用，在一陣難以言述的緊張和忐忑當中坐電梯上了三樓。
出電梯時，我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又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然後才在走廊上搜索起包房的位置。
‘紫氣東來’在走廊的盡頭處，門是虛掩著的，我走上前去，透過門縫向里面看了看，從這一方視野當中卻並沒有看到鄭雪的身影，只能見到桌子上擺放著茶具，似乎還有霧氣在蒸騰。
我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鄭雪的聲音從門里傳了出來︰“請進。”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鄭雪果然坐在另一個方向，看著窗戶外面出神。
我不想氣氛一來就太過嚴肅，關上門笑了笑︰“你現在怎麼也喜歡上這一套了？”
“這一套有什麼問題麼？”
她轉過頭，略帶疑惑的注視著我。
“咱們勉強也還算是年輕人吧？這地方的目標客戶有低于四五十歲的麼？而且還貴的要死，比星巴克都貴。”我掃了一下牆壁上的木牌刻著的價位表，最普通的一壺茶居然都要二百多。
鄭雪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平常，道︰“我剛才跟人在這邊談事情，平常也不來。”
她說的是‘平常也不來’，而不是‘平常不來’，並且還笑了，這說明她現在的心情應該不錯。
“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鄭雪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清茶，看著我問道。
“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不想听昨晚。”我話還沒說完，便被她打斷。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從王瑤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鄭雪因為我的話稍稍一愣︰“什麼？”
“上一次我差點坐牢，其實是你在背後幫了我對嗎？”我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著鄭雪的表情。
果不其然，鄭雪的神色在我說完話以後緩緩的凝固下來，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
我立即阻止了她的舉動，搖頭說道︰“這件事跟王瑤沒關系，是我非要問個明白。”
鄭雪看了我半晌，終于把手機放了回去，她平靜的道︰“是又怎麼樣？你想還我這個人情？”
這句話直接問得我啞口無言，隨即苦笑起來︰“這種事我拿什麼來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幾斤幾兩。”
“既然你知道還不了，又為什麼要問？”
我看著她，很長時間過後才說︰“因為我覺得你為了幫我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我心里過意不去。”
“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來操心。”
“我想知道這代價到底是什麼？”我看著鄭雪，一字一頓的問道。
這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有些冷。
我搶在她不耐煩以前試探著問道︰“這件事該不會跟你年底要結婚有關系吧？”
我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注意著鄭雪的眼神和表情，尤其是現在。
但是她神色如常，眼神也沒有半點變化，讓人實在看不出破綻。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許久，她沒什麼情感的問道。
“因為王瑤說你為這件事情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也算是。”鄭雪並沒有否認我的話，但卻說道︰“不過這兩件事情並無關聯，我要結婚，是我的私事，這跟幫不幫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死心︰“那你上次說的直接結婚是什麼意思？”
鄭雪看著我︰“張旗，如果你約我來只是為了問這些，我想是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你被抓這件事確實是我在背後幫忙，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但是既然你問了，我也沒有必要一直瞞著你。”
我沉默許久，語氣復雜的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我？我還不起的。”
鄭雪臉上帶著幾分自嘲，道︰“就當是對得起年輕時候的自己吧！你我現在雖然已經沒有關系了，但至少我們彼此相愛過……更何況王瑤也一直在請我幫忙，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另外你也不用太歉疚，在這件事上我確實付出了一些代價，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
我再一次沉默，沉默了很長時間，這才抬起頭看著她，道︰“其實我想跟你說，你回國後第一次來出租屋找我的那天晚上，你看到的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鄭雪一怔，隨即冷漠的道︰“是嗎？但是這好像沒有意義，跟我們剛剛的話題也沒有任何關聯。”
“有關聯……”
“沒有。”這一次，鄭雪的語氣里終于有了幾分波動，看著我，神色復雜的道︰“不論如何，昨天晚上你的表現都已經能夠說明一切。”
我張了張嘴還想解釋一下，但她已經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她抬起手，說道︰“張旗，我以前確實愛過你，但是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發覺你並不適合我，而且你應該已經听王瑤說了一些我家里的事情。那些年的我太年輕，人年輕的時候難免會做一些不適合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是這樣。”
“而且不管我們當初愛與不愛，現在其實都沒那麼重要了，在我們這個年齡，合適比相愛更重要，畢竟人不是為了愛情活著的，你說對嗎？”
鄭雪的話猶如一記重錘，讓我徹底失去了開口的念頭，我的心就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般，在胸腔里前後跳蕩，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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