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祁?接到人事部門通訊時，正用軍用匕首挑著指甲縫里的泥漬。對講機里的聲音刻板得像台機器，重復著“新搭檔將于明早九點報到”的通知，她只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就把通訊器扔在副駕。越野車碾過城郊公路的減速帶，儀表盤燈光在她臉上晃出冷白的光斑——比起應付新搭檔，她更惦記公寓里那套恆溫花灑。
玄關感應燈亮起時，彭祁?踢掉作戰靴，襪子上還沾著雨林的腐葉碎屑。她沒開燈，摸黑走進浴室，任由熱水沖垮戰術背心上的血漬痕跡。水流里浮著細小的金屬碎屑，是上次任務時嵌入皮膚的彈片殘渣，她哼著不成調的老歌，用磨砂膏反復搓洗掌心的老繭——那些握槍磨出的硬痂，得在見新人前偽裝成常年握筆的痕跡。
凌晨三點，彭祁?裹著羊絨睡衣窩在主臥大床上。房間裝修極簡，只有灰調牆紙和一台嵌牆式電視，此刻屏幕亮著，顯示著加密郵件界面，她卻劃開了社交軟件，指尖在某個備注為“肥豬飼養員”的頭像上停頓兩秒，又迅速滑過。床頭櫃上擺著半杯冷掉的牛奶，杯壁凝著水珠，像她此刻眼底沒化開的譏誚。
九點整的鬧鐘還沒響，臥室門就“ 噠”一聲被推開。走廊光線涌進房間，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瘦長的黑影。彭祁?猛地坐起，睡衣領口滑落露出鎖骨處的舊傷疤，她盯著門口那個穿連帽衫的身影，瞳孔在瞬間收縮︰“你是怎麼打開我家門鎖的？”
黑影往前一步，帽檐下露出半截蒼白的下巴，聲音像冰水里泡過的玻璃珠︰“你的門沒鎖。”對方抬手摘下帽子，露出利落的短發，額角有塊不明顯的淡色疤痕，“彭祁?？”
彭祁?挑眉，隨手扯過床頭的抱枕墊在腰後，打量著眼前人。對方穿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口袋里鼓囊囊的，隱約透出粉色糖紙的輪廓。“看來你就是人事部塞來的新人。”她拖長語調，目光落在對方口袋，“名字？還有你口袋里的草莓糖，能分我一顆嗎？”
“周雯灝。”對方言簡意賅，從口袋里掏出顆草莓硬糖，糖紙在光線下泛著光澤。她沒直接遞過來，而是用指腹碾著糖紙邊緣，“你好像對草莓糖很感興趣。”
彭祁?笑了，側身從床頭櫃摸出打火機，“ 噠”點燃一支女士香煙。煙霧繚繞中，她眯起眼︰“我好像在‘失效檔案庫’見過一張照片。”指尖夾著的煙輕顫，煙灰落在羊絨毯上，“幾年前雨林任務里犧牲的一個隊員，也總在戰術背心里塞草莓糖，名字好像叫……肖睿宸？”
周雯灝的指尖驟然收緊，糖紙發出細碎的響聲。她沉默兩秒，忽然將糖拋過來。彭祁?伸手接住，錫紙脆響里，她听見對方平淡的聲音︰“我看過你的評估報告。”周雯灝走到窗邊，推開百葉窗縫隙，陽光斜照在她臉上，映出睫毛投下的陰影，“里面沒寫你為什麼總在任務後銷毀隊友的通訊記錄。”
彭祁?把糖塞進嘴里，甜膩的草莓味在舌尖炸開。她吐了個煙圈，看著煙霧在陽光里散開︰“看來我們都藏著不想被人翻的舊賬。”煙灰落在床單上，燙出細小的焦痕，“周雯灝，或者我該叫你——”
“叫我搭檔。”周雯灝打斷她，轉身時，牛仔外套口袋里又掉出顆草莓糖，滾到彭祁?腳邊。她彎腰撿起糖，指尖觸到對方剛才踫過的位置，溫度微涼。
窗外傳來直升機的轟鳴，是黑翼總部的接送機。彭祁?掐滅香煙，掀開被子下床，羊絨睡衣滑到腰間，露出腰側猙獰的刀疤。“合作愉快，新搭檔。”她走到衣櫃前，拉開抽屜翻找作戰服，“不過丑話說在前頭——”
“我知道。”周雯灝靠在門框上，看著她背上交錯的舊傷，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雇佣兵的字典里，沒有‘信任’兩個字。”她晃了晃口袋里的草莓糖，“但有件事你說錯了。”
彭祁?回頭，看見對方眼里閃過一絲冷光，像雨林里淬毒的匕首。
“肖睿宸沒死。”周雯灝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她回來收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