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樟木大隊貨場，一停下車，古大仲跳下駕駛室，氣急敗壞地大喊︰“這台車徒有其表，看似龐大，實則毫無力氣，遠不及解放貨車駕駛順暢。”
“支書，借車之際，對方單位就已言明，這車發動機功率下降，不可拉重貨。”洪勝本欲言明，裝車時我曾提醒過，你卻不听。但鑒于古大仲身為支書，故而未將此言道出。
“小洪，你可知大隊部所在位置？劉正茂中午在那里設宴款待，你先去用餐，下午還需跑兩趟。”古大仲向洪勝交代。
洪勝又給古大仲和社員們分發了一輪香煙後，方才離開大隊貨場，徒步前往大隊部。
而劉正茂攜華瀟春抵達大隊部時，馬會計給足了劉正茂面子，熱情有加地跟華瀟春打招呼，並親自清洗茶杯為華瀟春沏了一杯茶。
李娟也與華瀟春交談了幾句，隨後拿出一張信紙遞給劉正茂，上面乃是這幾日打電話到大隊找尋劉正茂，而劉正茂不在大隊以致無法聯系而留下的電話號碼，李娟皆一一記錄下來。
開放日，馬會計和李娟皆各自有事在身，劉正茂歸來，恰好能夠在大隊辦公室值班。
這兩人剛離開辦公室，劉正茂正欲給信紙上的號碼回撥電話時，市劇團的高偉光團長走進辦公室，見劉正茂在此，旋即欣喜地問道︰“劉隊長，你在此啊！”
劉正茂故意裝糊涂，回答道︰“我一直在此啊。”
“那方才學校老師跟我講，你出差數日了？”高偉光滿心疑惑地說道。
“的確如此，我剛歸來。”劉正茂即刻笑著更正。
有求于劉正茂，高偉光自動忽略了這番玩笑話，說道︰“你在此便好辦，樟木大隊我只與你最為熟稔，听聞你們大隊明日開始大規模宰豬，我們兩家關系這般要好，那要給我們團的演員分點肉吧？”
高偉光此言之意乃是欲購買些豬肉回去，分給花鼓戲的演員。而劉正茂卻理解成高偉光讓樟木大隊為前來表演的市花鼓戲團演員免費分肉。
大隊今年飼養出欄的一千二百頭肉豬，基本分配完畢，確實未曾將花鼓戲團納入考量。
如今高偉光提出要為演員分肉，劉正茂感到左右為難，每個開放日，市花鼓戲團免費表演兩場，按理而言，樟木大隊在年底理應有所表示。
此外，開放日表演的不單是市花鼓戲團，還有大隊組織的文藝隊，若給花鼓戲團演員發放物資，遵循一視同仁的原則，必須給大隊文藝宣傳隊發放，否則宣傳部長馮婷這一關便難以通過。
還有這段時間在大隊開放日幫忙的公社團委書記衛民生、公社婦聯干事王琴琴、市少年宮的汪進城老師等，不可厚此薄彼，必須面面俱到。
在心中默默思忖，自己主管公社外聯，這段時日事務繁多，根本無暇顧及到年底與合作伙伴禮尚往來之事，幸得通過高偉光此事提醒，近期需與古大仲、郭明雄商議，對今年以來給予樟木大隊支援的單位予以一些回報。
“高團長，您提及的此事，我必定向大隊支部匯報，您放心，大隊這半個月皆在宰豬，我本人在年底前亦都在大隊，待下個開放日前，必定給您答復，您意下如何？”劉正茂頗為官方地回應。
“劉隊長，反正我只信你。”高偉光不知劉正茂的理解與自己有所偏差，用言語將劉正茂牢牢套住。
“哈哈，高團長，您如此言語，可別讓他人听聞。否則社員們恐會認為我們在暗中謀劃陰謀詭計。”劉正茂笑著對高偉光說道。
“行，我等你的消息，學校那邊尚有諸多事務，我先告辭了。”高偉光說完便走出了門。
接下來，劉正茂拿起電話機撥出的第一個號碼，乃是滬市恆久招待所。
接電話的女服務員听聞要找鹿青，即刻問道︰“請問您是哪位？”
“我姓劉。”
女服務員驚喜道︰“您是劉同志？”
“吳悅，你竟听不出我的聲音？”劉正茂故意岔開話題。
“長途電話，電流聲過大，听得不甚真切，此次怎不是您來滬市？”吳悅問道。自上次她為劉正茂介紹成交五百雙皮鞋後，從中抽取了五百塊現金，風風光光地辦了婚事。
嘗過一次甜頭後，吳悅欲罷不能，她還想繼續抽取提成，只要劉正茂繼續要貨，她和沙河便能過個富足年。
“我有事在身，讓兄弟鹿青前往，怎麼？你找我有事？”劉正茂明知故問。
“我又搞到皮鞋了，您還要嗎？”見周遭無同事，吳悅趕忙言明正事。
“我全部都要，但是當下沒有車輛運貨，只能先付您定金，肖司機下次到您那里時，再付全款提貨，您看可否？”滬市所產之貨，拉回江南省不愁銷路，花些小錢便能與那邊駐地搞好關系之事，劉正茂斷不會錯過。
“好呀。”雖然略感失望，但未發貨便能收錢過年，吳悅覺得也行。
跑上樓將鹿青喊下來接電話。原來鹿青于 11 號便帶著蓮城鋼廠的兩台貨車出發前往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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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耗時一天半，鹿青嚴格依照劉正茂的吩咐行事，停車就餐皆由他請客，抵達恆久招待所入住後，司機們分住兩個房間，鹿青獨自住一個房間。
安頓好司機後，鹿青立即打電話給恆久自行車廠的彭五牛和鳳鳥廠的米晏敏，請他們來恆久招待所會面。
彭五牛距離較近，很快便找到鹿青的房間。鹿青拿出一大一小兩個寫有恆久字樣的報紙包交給彭五牛。
接過報紙包，彭五牛欲請劉正茂的兄弟鹿青用餐，被鹿青婉拒。鹿青言還有人要來招待所會面。
長期從事業務之人，彭五牛深知有些事不可讓第三方知曉，他很識趣地跟鹿青交代了去恆久廠提貨的流程後，便離開了招待所。
一直等到晚餐時分，鳳鳥廠的業務仍未到來，而司機又言肚子餓了，鹿青不敢離開招待所，只能在招待所食堂請司機們用餐。
飯尚未吃完，鳳鳥廠的業務找了過來，鹿青只能讓司機繼續用餐，他自己帶著米晏敏前往房間。
同樣，米晏敏也收到一大一小兩個報紙包。收了錢，米晏敏囑咐鹿青，明日上午九點半，可以帶車去鳳鳥廠銷售科找自己，而後自己會帶鹿青去提貨。
司機听聞明日上午便能裝貨，意味著下午要返程，他們要求出去走走，觀賞滬市的風貌。
鹿青尚有事務要處理，就讓司機結伴外出游覽。而鹿青自己讓服務員叫來一輛人力車，拉著從江南帶來的土產，讓人力車夫依照劉正茂所寫的地址前往寧思潯家送禮。
生平首次踏入滬市，鹿青手中緊攥著劉正茂給予的地址，卻依舊在這繁華都市中迷失了方向。此次他帶來的物品繁多，僅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搬運。
來到前台，鹿青請求吳悅幫忙叫一輛人力車。將送給寧思潯的東西一股腦兒裝到人力車上後，車已再無載人的空間。鹿青向人力車夫清晰地報出寧思潯家的地址。
所幸，這位車夫長期在恆久招待所門口攬活，曾經還拉過劉正茂去過寧思潯家，對目的地可謂了如指掌。車夫拉著車在前方奮力奔跑，鹿青則氣喘吁吁地跟在人力車後面緊追不舍。
距離不算遙遠，很快便抵達了寧思潯家。站在門口，望著眼前這座充滿西洋風格的公館樓，鹿青心中驚詫不已。
在他的印象中，趙明慧家的規格已然頗高。解放前，趙家生意興隆，其公館在十二鋪街格外顯眼。然而，與寧思潯家相較，那簡直是相形見絀。鹿青記得劉正茂曾提及，寧思潯家往昔乃是做大買賣的，瞧這寧家房屋的規模，當年她家的生意想必是輝煌無比。
解放後，寧家的大部分房屋被分割給平民居住，她母女僅剩下三間正房。
十月份，寧思潯前往江南時，鹿青曾專門設宴款待。如今她在滬市再次見到鹿青，難免有些許驚訝。鹿青表明，此次前來乃是代表劉正茂在滬市辦事。
鹿青與人力車夫一同，將眾多物品搬進了寧思潯家中。其中有二十斤面條、十瓶豐收牌白酒、二十斤紅薯粉、一百個雞蛋、一百片香干，還有幾斤火焙魚。
鹿青面帶笑容說道︰“寧妹妹，這是劉正茂委托我帶給你的，皆是他們大隊的特產。他說其中有陳順叔的一份，具體如何分配，就由你來定奪。我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寧思潯的母親見這個青年送來如此多的物資，而他放下東西就要離開，趕忙說道︰“小同志，大老遠來一趟，實在辛苦，先坐下喝口水。”
言罷，寧母親自去清洗茶杯泡茶。
趁母親去後面泡茶的間隙，寧思潯壓低聲音問道︰“鹿哥，此次來滬市，就你一人嗎？”
“還有其他單位的四位司機，現今他們出去逛街了。對了，出發前，劉正茂讓我請他們吃飯，可我對滬市人生地不熟，你可知恆久招待所附近有頗具滬市特色的飯店？”鹿青說道。
寧思潯乃劉正茂的至交好友之一，當初自己前往江南省，劉正茂不僅專門在飯店設宴款待，還抽出時間陪自己游覽了諸多名勝古跡。如今他來到滬市，自己定要熱情接待。
“鹿哥，此事交由我來安排。明日清晨，我和陳順叔會前往恆久招待所，請你們去六必居品嘗特色美食。”寧思潯對六必居青睞有加，人生頭一回在外面用餐，劉正茂便是在此處請她吃的牛肉煎包。
鹿青深知寧思潯和陳順在滬市黑市闖蕩，並不為錢財發愁，因而也未與寧思潯客套。
“好，我們等你來，不過 930 左右，要去恆久倉庫裝貨。”鹿青提醒道。
“來得及，吃早餐的地方距離不遠。”寧思潯回應道。
事情處理妥當，寧家僅有母女二人，鹿青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告辭。寧思潯將鹿青送至弄堂口，想要叫輛人力車送鹿青回招待所。
鹿青婉拒道︰“別客氣，方才來時，我感覺你家離招待所不遠，我步行回去，正好領略一下滬市的風情。”
鹿青離開後，寧母才端著泡好的茶出來，見女兒和來客皆不在，便將茶杯放置在桌上，隨後開始查看客人送來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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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深知禮物雖說普通，但貴在數量眾多。當下購買任何物品皆需票證，能弄到如此多東西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送走鹿青，寧思潯回到家中，寧母當即問道︰“方才那位青年，你以前見過？”
“媽，他是劉正茂的同學，上次我去江南省，他還請我吃過飯，並非壞人。這些東西也是劉正茂下放的大隊所生產，他是副大隊長，所以能夠搞到這麼多東西。”寧思潯深知母親心中所想。
“哦！原來是小劉的朋友啊，人家送禮上門，你應當請他來家中吃頓飯，咱們寧家可不能失了禮數。”寧母囑咐道。
“他還有四位司機同行，應當不會來家中叨擾，明日我和陳順叔一起在外面請他們用餐。”寧思潯強調道。
“有陳順出面，我便放心了。”寧母說道。
鹿青返回招待所，剛剛洗漱完畢，四位司機便回來了。當時滬市的商店大多在下午打烊，市民也沒有夜生活的習慣，傍晚過後，街上基本空無一人。
司機們對道路不熟，僅在恆久招待所附近冷清的街道轉了一圈。他們一無所獲，感覺此次滬市之行白跑一趟，滿臉落寞地回到了招待所。
听到隔壁房間有動靜，鹿青知曉司機們回來了，便走出房間與司機們交談︰“師傅們，滬市好玩嗎？”
一位司機滿臉遺憾地回答︰“沒什麼好玩的，全都下班了。”
鹿青說道︰“師傅們，我有個想法，劉正茂副大隊長在滬市的朋友，打算明日清晨請咱們吃飯。吃完早飯後，你們將貨車開到恆久廠排隊，然後由我在自行車廠守著裝貨，讓滬市的朋友帶你們游玩一天。後天清晨你們再出發回家，不知各位覺得此安排是否可行？”
鋼廠的四位司機相互對視，他們本想多玩一天，但又擔心回廠後，司機內部有人居心叵測，背後中傷同事。
“師傅們，我了解過，來滬市排隊裝貨，有的甚至要等上好幾天。與其大家都在倉庫干耗著，不如你們去游玩，由我來排隊。”鹿青刻意為司機們創造理由。
司機中，一位年長的司機憂心忡忡地說︰“總得留個司機挪車吧？”
鹿青微微一笑，自豪地說道︰“我有駕照。”
年輕司機欣喜若狂道︰“鹿滿哥說得在理，沒必要全部守在倉庫，留下一人挪車即可。”
此事就此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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