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做黑市生意的人，分成三個派系。
省城本地人為一派，他們經營的主題為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和古董老物件為主，做這一類東西需要的本錢大，利潤也高。
另有一類人，他們有正式工作，手里掌握權力，可以搞到計劃內指標。他們不會跑到馬路上來掃街，有固定的渠道出貨。
最後一派則是徐嬌嬌他們，打流到省城，本錢小，只能在街頭巷尾零散低價收一些票證，加點價轉手賣出去，極少有大生意上門。
劉正茂一次要一萬斤糧票，是徐嬌嬌首次遇到最大生意，如果能做成這一單，她在黑市地位會上升不少。
巷口望風的人見她沒成交又走出來，遲疑地問︰“嬌姐，成交了沒？”
徐嬌嬌說︰“申平，你把申榮他們都喊過來，有筆大生意，只能合伙做。”
申平見徐姣姣這樣講，知道是她接了個人單獨吃不下的生意，就跑到寄賣商店附近路面，把平時存在競爭關系的同行全部喊到一起。
徐嬌嬌說︰“都是同行就不講多話了。老客戶要一萬斤本省糧票，我個人吃不下，你們如果有興趣，就合伙接下來。”
有生意上門，肯定都想做，何況平日里為了幾斤、幾十斤的生意，互相之間還要競爭。
今天徐嬌嬌接到大生意，主動邀同行合作，說明她很大氣。申榮說︰“嬌姐，我們兩兄弟同意合伙。”
徐嬌︰“可以，你們有多少省票？”
“加起來估計有1600斤。”
徐嬌嬌︰“還有合伙的沒？”
一個叫劉敏的中年人，他一直在冷眼旁觀，其實在這幾個人中，他主要做糧票生意，省票也是他最多。
可他不爽這事由徐嬌嬌牽頭，他問︰“徐姣姣，你跟他們談的價格是多少？”
徐姣姣照實說︰“以前跟他少量交易，是按一毛一斤成交，這次量大，估計他還會講價。”
劉敏︰“你錯了，正因為他需求量大，市場里買不到，我們可以漲價。”
其他人也認為劉敏講得有道理，有人就提議以劉敏為主，跟劉正茂談判。徐嬌嬌覺得只要能做成生意，那個為主去談都行。
劉敏見大家都擁戴自己為主談判，心里暗自得意。
就讓徐嬌嬌把劉正茂請到附近銀苑茶樓談生意。
銀苑茶樓是省城知名的消費場所，以早茶和粵式糕點出名。劉敏選擇在這里跟劉正茂談，主要還是為了安全。留下蕭長民和袁洪剛守拖拉機，劉正茂帶上序伢子隨徐嬌嬌往銀苑去談價。
路上，徐嬌嬌考慮到劉正茂先找的自己，是給自己面子，她給劉正茂透露了劉敏的想加價的意思。
銀苑二樓大廳靠里面一張茶桌，劉敏、申氏兄弟等七個在座，劉敏特意叫一籠湯包和兩樣粵式小吃，每人還泡了杯綠茶。
等劉正茂就坐後，劉敏讓服務員泡了三杯綠茶。服務員離開，劉敏才說︰“滿哥，徐姣姣講你要一萬斤糧票，冒昧問一句，要這樣多糧票干什麼？”
老江湖做事，以安全為主，他先摸劉正茂的底。劉正茂時間緊，不想在互相試探上浪費時間，就說︰“我是近郊農村的，現在大隊需要儲備點大米，正規渠道搞不到，就到黑市來試試。不知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徐嬌嬌︰“他叫劉敏，我們這群人就他做得大點。”
“哦！劉哥，應該你們已知道我需要的量，我是個爽快人，以前跟徐姐交易，省票是一毛一斤，現在我要的量大，按道理可以爭取個批發價。念在徐姐的面子上，又是跟諸位首次做生意，我就不講價了，按一毛一斤，你們有貨又願意賣的，我現在就收。”
開局，劉正茂就拋出底線，不給劉敏表現的機會。
可劉敏還是想爭取一下，說︰“劉哥，現在市場上貨少，我們收的價也高，是不是加點？”
“呵呵，我們大隊給我預算有限，你們78分一斤收，買一毛可以了。這樣講吧，如果在省城湊不齊，我們有拖拉機，也可以去蓮城或建寧收。這樣吧，在座各位都是初次打交道的朋友，願意賣的就拿出來，現錢兌現貨。”
徐嬌嬌已經做好準備，她拿出六百斤交給劉正茂，說︰“我還有事，這是六百斤，你數一下。”
劉正茂接過點一遍，把糧票放進書包，算好錢數，點錢給徐嬌嬌。徐接過錢，又問︰“你不要全國糧票？”
劉正茂︰“暫時不要！”
有徐嬌嬌帶頭，申家兄弟湊了一千七百斤，跟劉正茂交易後也下樓走了。
劉正茂給的價位還有點利潤，其他人都不提異議，怕劉正茂帶的錢不夠收貨，各自只顧搶先賣貨，劉敏也獨木難支，最後賣了三千斤給劉正茂。
這邊在做生意，序伢子第一次進省城茶樓，湯包和粵式糕點都吸引他，他看別人都不吃，本來也不好意思吃，劉正茂暗地里使眼色示意他可以吃，序伢子只埋頭吃糕點和湯包。
收了劉敏的三千斤糧票後，劉正茂心算得出結果，今天共收糧票一萬一千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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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才想起還沒收油票，又問劉敏有沒有油票，劉敏手上只有四百斤，劉正茂全部收購。
最後走的時候，劉正茂結了茶樓的茶錢，一起1塊4毛錢加1斤半糧票。
回頭路過寄賣商店時，再次找徐嬌嬌她們，從那幾個人手上湊齊一千斤油票。有糧票，自然不能空車回家，讓袁洪剛開車找到一家糧店，把拖拉機停在店門口。
劉正茂進店要求買一千斤大米，糧店女經理不同意，她講糧店每天到糧量是有計劃的，她這家店一天只到三千斤，主要滿足附近居民的基本供應。
她說，工廠食堂如需大量購買，也要提前報計劃，糧庫才會增加糧店的供應量，今天最多只能賣三百斤大米給劉正茂。先買了三百斤大米，在蕭長民他們裝車時，劉正茂找糧道店女經理報計劃，女經理講他們是高嶺縣下屬大隊，不能跨區域到省城報計劃買糧。
搞清了這里面的門道，劉正茂不死心，接下來又在省城另外三家糧店踫運氣，有一家完全不接待，在一家買了四百斤大米但不接受報計劃。
最後一家糧店，是一個年齡很大的男經理，在聊天時，知道他家有個小孩是知青，劉正茂就打知青牌拉關系，不但買到四百斤大米，糧店還同意幫忙報三千斤計劃。確認可以報計劃後，劉正茂趕快在糧店繳了錢和糧票，約定第二天中午來拉大米。
拖拉機車斗里裝了一千一百斤大米，劉正茂和序伢子就只能坐在米袋上，路上顛簸不堪，回到樟木大隊部時，不但搞得劉正茂身上一身米灰，腰還很酸痛。
準備跟支書和大隊長匯報今天去糧店買糧的經歷，群策群力想想辦法，解決買糧問題。
羅邁帶人去公社和縣里匯報，古大仲下生產隊都沒回來。
同去省城的人回知青點做中餐，留下劉正茂在辦公室等人。
中午吃了兩紅薯，到大隊部後面看社員夯土牆時，郭之艷跑過來叫劉正茂接電話。
電話是女知青馮婷從城里打過來的。“喂！那位？”
“劉知青，我是馮婷。我爸找了單位領導，他們經理同意捐助給大隊一千塊用于建設，但是只給五百現金，另外用種子抵。”
“馮知青，大隊只同意每位一千塊啊，你看這樣可以嗎？讓你爸再去單位爭取一下，五百都給了，何必再為那五百執拗？”
馮婷可能是在他爸單位打電話，聲音放得很低，說︰“劉知青，我爸求了他們經理幾次，才得到這結果，如果大隊全要現金，估計這事辦不成，你既是知青又是副大隊長，應該要站在知青角度講話啊！幫幫忙吧。”
“馮知青，蔬菜公司是講用種子低五百元？”
“那再做最後一次工作，讓你爸發揮一下魅力，要蔬菜公司捐五百現金外加一千塊錢種子。”
馮婷︰“好吧，再跟我爸說一下”。
馮婷的爸爸二婚，她爸媽是中專同學，上學時戀愛畢業後結婚，生下馮婷。
當時中專包分配工作，她爸媽分在不同單位上班，她爸分在省城蔬菜公司下屬菜店做采購員，她媽分配在一家工廠做技術員。
城市里，這配置按理應該是幸福溫馨的家庭，雙方無負擔有穩定的收入，兩口子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生活了幾年，還喜得一女馮婷。
平淡生活過久了，就想有點事業上的追求，而馮爸出身于普通家庭，在事業沒有關系給予助力。
恰在這時，馮爸單位分來一女青年，盤不亮條不直波不大，唯一優勢是家長是領導，能給馮爸進步提供幫助。
女同志不知中了什麼邪，還偏偏看上已婚的馮爸，狗血故事的結果是馮離婚與女同志結連理。
馮婷判給馮媽，從離婚時幾歲到長大成人，這段時間馮爸就沒來看過女兒。直到女兒下放時，馮媽實在沒辦法才去找馮爸，請他找關系不讓女兒分到太遠的偏僻農村，這時馮爸才感到對不起女兒，出面找關系把女兒安置在離省城不的樟木。
馮婷也是在這時才知道親爸是蔬菜公司辦公室主任。
樟木大隊這邊，劉正茂坐在辦公桌邊埋頭寫工作規劃，這兩天以副大隊長角度考慮工作，他發現有很多很多工作可以做，但具體到實施時，又分不清輕重緩急，所以他把要做的事全部寫下來，根據事情重要性排和順序。
這時電話鈴響，郭之艷很稱職跑過拿起話筒，對方要找劉正茂。劉正茂接過話筒︰“喂，我是劉正茂，請問你是哪位？”
“小劉，我是張鵬武，打電話給你，是落實招工指標的事，你還是堅持讓一個指標出去嗎？”
“張叔，對，我還是那個想法，我家只要一個指標，沒錯。”
“小子，你想清楚了，讓出去後，再也要不回來的。”
“張叔，我想清楚了，謝謝您提醒。”
“那你最遲明天下午把對方的資料報給我，就這兩天，廠里的勞資科要做外調。”
“好，張叔，我明天上午就帶他到您辦公室來。”
就在劉正茂接電話時，羅邁正好走進辦公室，他听到指標兩字很敏感，故張起耳朵偷听，一個字都沒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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