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也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哦?尤良同志?听說很有干勁啊。怎麼,有什麼新動作?”他對張建軍略顯隨意的態度似乎並不在意,或者說,習慣了。
“何止是新動作。”張建軍吐了個煙圈,“憋著勁要搞個全廠安全生產大排查,拉網式的,動靜搞得很大。方案已經讓安全生產科在弄了。”
李懷德眉毛挑了挑︰“全廠排查?這可不是小事。你們處長同意了?”他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我們處長自然是求穩了。”
張建軍含糊地代過李國慶的態度,話鋒一轉,
“不過尤副處長決心很大,看樣子是勢在必行。還從下面調了個人專門協助這事。”
他故意點出調人的事,卻沒說調的是誰,只看李懷德的反應。
李懷德眼神閃爍了一下,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了敲︰
“年輕人想干事,是好事。不過……這麼大陣仗,涉及到所有車間部門,協調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搞不好就得影響生產秩序,老楊那邊恐怕第一個就不答應。”
他語氣里帶著點看熱鬧的幸災樂禍,但也透露出這事操作難度極大,況且這也涉及到自己的後勤,容不得自己不上心。
張建軍心里冷笑,知道李懷德已經意識到這事可能會帶來的麻煩,尤其是可能沖擊生產也就是楊廠長的核心利益和後勤協調那也是他自己的地盤。
“誰說不是呢。”
張建軍彈了彈煙灰,語氣帶著幾分譏誚,
“現在方案是安全生產科在做,具體怎麼協調各車間、需要哪些後勤支持,現在都還沒個準譜。
”肖前勇那個人你應該也知道,滑頭一個,怕是只會順著尤副處長的意思往上報,具體執行的難處,他未必敢提,也未必提得周全。”他巧妙地把肖前勇點了出來,暗示尤良用的也不是什麼得力干將,可能只會蠻干或者瞞報困難。
李懷德嗤笑一聲︰“肖前勇?哼,他也就這點出息了。”
語氣中對肖前勇頗為不屑。他沉吟片刻,像是隨口問道︰“你剛才說,尤良還調了個人?調誰過去了?”
張建軍面上不動聲色︰“哦,是我們院里的一個年輕干事,叫陳遠。以前在采購科干過,有點文化,尤副處長看他機靈,就調過去當聯絡員,這次排查好像也讓他參與一些協調工作。”
他故意模糊了陳遠調動的具體程序,只說是尤良看中,重點突出了“聯絡員”和“協調”這種听起來有點虛,但又可能接觸到各方信息的職位。
“陳遠?”李懷德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在記憶里搜索,隨即搖了搖頭,他哪里會記得之前勇斗王二狗的人,更何況當時還不是他去探望的,表示沒太深印象,
“年輕人,跟著跑跑腿也好。就怕年輕氣盛,不懂分寸,協調不好反而添亂。”
張建軍觀察著李懷德的反應,看起來李懷德對陳遠這個人本身並不在意,更關注的是尤良可能帶來的混亂。
這讓他稍微松了口氣,至少陳遠的調動,李懷德可能並不知情,或者沒直接經手,很大概率是尤良通過其他渠道,比如楊廠長?或者直接動用家族關系辦的。
隨即又繼續道“尤副處長背景硬,魄力足啊。看樣子是準備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我就是提前跟你通個氣,別到時候方案突然擺到會上,搞得你們後勤這邊手忙腳亂,被動配合。”
他這話看似提醒,實則是點出尤良可能不按規矩出牌,直接借助背景推動,讓李國慶還有廠領導也難做。
李懷德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他听懂了張建軍的暗示。尤良如果真憑借背景強行推動,確實會打亂現有的平衡,讓他這個分管後勤的副廠長也很被動。
“哼,廠里有廠里的規矩和程序。”
李懷德哼了一聲,語氣帶上了幾分強硬,
“再大的動作,也得經過充分論證,考慮全廠大局。不是誰想怎麼干就怎麼干的。”
這話既是說給張建軍听,也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張建軍要的就是他這個態度,順勢道︰“那是自然。只是這件事牽頭的是尤良。方案到時候肯定會報上來,處長到時候要是同意了,他們就會開始。就是這前期協調和後續的爛攤子你也可得注意了……”
他故意停頓,看著李懷德。
李懷德自然明白那些“爛攤子”很可能要落到他頭上,臉色更不好看了。
他沉吟片刻,看向張建軍︰“建軍,你們處里內部,也得有點數啊 。該評估的風險、該提出的困難,要提前說到。不能光看著他瞎鬧啊,最後沒法收場。”
這話幾乎是明著讓張建軍在保衛處內部給尤良設置障礙了。
“放心,李哥。”張建軍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保衛處心里有桿秤,知道輕重。該反映的困難,一樣不會少。畢竟,穩定壓倒一切嘛。”“嗯,那太好了。”李懷德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一些。有了張建軍這話,他心里踏實了不少。至少保衛處這邊不會跟尤良一樣瞎胡鬧。
說著李懷德從自己桌子下面掏出兩瓶酒放在桌子上,推向張建軍,
“建軍,這酒你拿回去跟你們處長喝,我這最近下面分廠事情比較多,要不我早就張羅咱們聚一聚了!等過段時間這事兒過去的,我擺一桌兒!”
張建軍見李懷德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也沒底,給自己兩瓶酒也是想讓自己這邊發發力。這事可不光是李懷德的事,主要可是在楊廠長那邊,李懷德這麼做,也是間接的幫楊廠長了。
張建軍也不客氣,收起兩瓶酒,站起身︰“行,就是這事。你心里有個數就行。我再去別處轉轉。”
說完,也不多客套,掐滅煙頭,轉身就出了辦公室。
李懷德看著張建軍離開的背影,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下。
尤良……看來得讓人仔細打听打听他這次排查的具體打算了。
必要的時候,得讓下面的人“配合”得“困難”一點才行。
張建軍走出行政樓,心情不錯。
李懷德這把“刀”,雖然不會明著出鞘,但已經表明了不配合的態度。
這就足夠了。尤良想點燃的這把火,還差些火候。
從李懷德辦公室出來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聊了將近兩個小時。
見快到下班的時間,張建軍也不在廠區里巡查了,直接回到辦公室。
而李懷德的那兩瓶好酒自然被他收進空間里了。
泡了壺茶,又忙了會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下班的鈴聲響起,張建軍沒有急著走,明天就是周末了,他怕尤良又起什麼ど蛾子,將趙剛叫到自己辦公室,交代一番之後,才出了辦公室。
剛鎖好門,轉頭就看到李國慶也從辦公室走出來。
“呦!你小子,這個點下班能見著你也是不容易。怎麼還沒走?”
張建軍嘿嘿一笑,給了李國慶一個你懂的眼神,又看向尤良的辦公室,李國慶秒懂。
見李國慶回應他明白的眼神,又朗聲道“�砥@獠幻鞫 願罩蛋啵 業黴 淮 宄 耍 〉牡絞焙蚧溝萌и椅搖! br />
李國慶笑著指了指張建軍,“走吧,趕緊去接媳婦去,別到時候讓人家著急了!”
“走著!”
等兩人出了保衛處的辦公樓,尤良臉色陰沉的從自己辦公室里面走了出來,直接帶著陳遠也出了軋鋼廠。
張建軍則直接將沈婉瑩接回了家里,回到家的沈婉瑩也不再埋頭工作,帶好圍裙便鑽進了廚房。
張建軍見她這麼辛苦,也有些心疼了,也不能看著她這麼辛勞,自己在那躺著享福吧,隨即將她按在沙發上,搶過圍裙,讓她先歇一會,自己先去做飯。
沈婉瑩難得的躺在沙發上歇了一會,還睡著了。
張建軍做好飯出來的時候,看著沈婉瑩疲憊的樣子也很是心疼,想借著懷孕的機會勸勸她,讓沈婉瑩換一個工作,但被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沈婉瑩覺得她現在的工作非常適合自己,而且現在國家想她這樣的人才確實不多,就是真的要調走,也不太好安排。
張建軍就這麼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靜靜的看著沈婉瑩。過了一會兒,沈婉瑩想要翻身,但沙發比較窄,眼瞅著要掉在地上,被張建軍接住。
這一下就給沈婉瑩弄醒了,揉著睡眼惺忪的眼楮,看向張建軍,
“我睡了多長時間了?”
張建軍揉了揉沈婉瑩的腦袋,
“沒多久,我也是剛做好飯,走吧,先吃飯,然後趕緊進屋休息休息,要不你這身體就真堅持不住了!”
沈婉瑩擺擺手,“我這睡一覺也緩過來點了,沒事,先吃飯,今天我沒帶資料回來,晚上也沒什麼事兒!”
說著站起身拉著張建軍朝著飯桌走去。
兩人吃完了飯後,左右也沒什麼事兒,就想著今天的天氣也不錯,就去遛遛彎兒。
這也是張建軍家里有這條件,這要是在別人家里,吃完了飯就得趕緊休息了,要不又得很快消化完了。
兩人收拾好了之後便走進四合院,沈婉瑩今天興致也上來了,想踫踫運氣,看看這院里有沒有什麼熱鬧自己也上去湊一湊。
兩人剛走到中院,就听見賈張氏在自己家里哼哼,站在院子中間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易中海和傻柱家里則房門緊閉,更別說住在中院的別人家了,相信他們也有些不太習慣賈張氏的哼哼。
就在賈張氏經過搶人家糕點肚子疼之後,就好像真的“病”倒了。
她不再出門納鞋底、跟人閑磕牙,而是整天躺在里屋的床上,哎喲哎喲地呻吟,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外屋和路過的人听見。
“淮茹啊…給我倒碗水…我這心口還慌著呢…”
“哎呦…昨天夜里那一遭,可把我這老骨頭折騰散架了…”
“淮如啊…晚上粥里能給媽滴兩滴香油不?嘴里沒味,渾身沒力氣啊…”
秦淮茹挺著巨大的肚子,忙得腳不沾地。
白天要上班,下班回來要做飯、洗衣、伺候婆婆、照顧兩個孩子。
賈張氏這麼一“病”,所有事情更是全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她臉色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眼圈烏黑,走路時扶著腰,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
院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賈張氏是在裝相,但沒人會去戳破。
易中海倒是私下里勸過賈張氏兩句“老嫂子,淮茹不容易,眼看要生了,您得多體諒”,但被賈張氏一句
“我老婆子差點被毒死,現在下不了床,怎麼體諒?她年輕力壯的,多干點怎麼了?”給頂了回去。
傻柱看著秦淮茹那麼辛苦,也有些看不過眼了,這兩天的的飯盒也送的勤了些,有時甚至偷偷多塞個白面饅頭。
但這反而更助長了賈張氏的氣焰——反正有傻柱這個冤大頭兜底,她更可以安心地躺著當“老太君”了。
賈張氏鬧了那麼一出,雖然被張建軍輕易化解,但也並非全無效果。
至少,陳遠和陳靜兄妹倆是被賈張氏這胡攪蠻纏的勁頭給惡心到了,尤其是陳靜,嚇得她白天見到秦淮如都繞著道走,更別提說話打招呼了。
賈張氏有些得意,覺得自己“震懾”住了新晉得勢的陳家人,保住了賈家在這院里的“地位”。
然而,她的兒媳婦秦淮茹,心思卻早已飛得更遠。
昨晚張建軍輕描淡寫就鎮住全場的身影,以及他身邊那個始終恬淡從容、仿佛不沾人間煙火的沈婉瑩,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秦淮茹心里。
她知道那是她永遠夠不到的生活,但越是夠不到,心底那份不甘和算計就越是洶涌。
想著想著她搖了搖頭,知道現在的她就是真的將自己送上去,人家張建軍也不可能看他一眼,隨即她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前院的陳遠。
晚上下班,秦淮茹特意等在院門口。看到陳遠進來,她立刻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柔弱和疲憊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