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兩匹青驄馬踏著露水離開星穹閣。
林兮回頭望了眼仍在沉睡的樓閣，輕撫腕間的白玉鐲。
身側的峰塵道戴著文士面具，靛青勁裝外罩了件灰布長衫，連腰間的星紋錦帶都換成了普通麻繩。
"前面岔路往東。
"他聲音壓得低沉，與平日清冷的音色截然不同。
林兮點頭，調整了下易容面具的邊緣。
這面具精巧異常，能隨表情微動，唯有貼近了才能看出破綻。
她今日扮作江湖游醫，藥囊掛在馬鞍旁，隨著顛簸發出瓶罐輕踫的聲響。
行至午時，霧氣散盡。
官道兩旁漸漸出現零星的茶肆，挑著"涼茶"布幡在風中搖晃。
峰塵道勒馬停在一家稍顯干淨的鋪子前，伸手扶林兮下馬。
"兩碗茶，一碟饅頭。"他拋給小二幾個銅板，聲音粗糲得讓林兮險些沒認出來。
茶肆里已坐了三五旅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白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頭戴帷帽，白紗垂至肩頭，腰間懸著柄纏金絲的細劍。
雖看不清面容，但執杯的手指縴長如玉，腕上一只冰晶鐲子泛著寒意。
林兮多看了兩眼，那女子突然抬頭。即使隔著白紗，也能感受到銳利的視線掃過。
"趕路的？"茶肆老板一邊上茶一邊搭話，"前面五十里就到青溪鎮了，最近可不太平。"
峰塵道咬了口饅頭︰"怎麼說？"
"听說紫月城鬧魔修，死了好些人。"老板壓低聲音，"連皇室都驚動了，派了二公主親自調查..."
林兮余光瞥見白衣女子手指微頓，茶水在杯中蕩起漣漪。
"二公主？"她故作好奇，"很厲害嗎？"
老板來了精神︰"白凌冰殿下可是紫月帝國百年難遇的奇才！十六歲就..."
"砰！"
白衣女子突然拍下茶錢，起身離去。經過他們桌邊時，林兮聞到一股清冽的雪蓮香，混合著某種皇室特有的龍涎香。
峰塵道不動聲色地喝完茶︰"走吧。"
二人繼續趕路，卻在官道轉彎處又見到了那道白影——女子獨自站在路邊，帷帽已經取下，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俏臉。柳葉眉下是一雙含霜帶雪的眸子，唇色極淡，整個人如同冰雕玉琢。
"兩位。"她開口，聲音如碎冰相擊，"可否捎我一程？馬車壞了。"
林兮這才注意到路邊歪著輛華貴馬車，車夫正愁眉苦臉地檢查輪軸。馬車上確實有紫月皇室的徽記，但做了隱蔽處理。
峰塵道與林兮交換了個眼神︰"姑娘去哪？"
"青溪鎮。"女子目光在二人身上掃過，"白霜，商賈之女。"
這謊撒得實在敷衍。林兮忍著笑，故作熱情︰"正好同路！我是游醫林月，這是家兄林塵。"
白凌冰——現在該稱白霜了——微微頷首。峰塵道讓出匹馬，自己與林兮共乘一騎。三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繼續趕路。
"林姑娘去青溪鎮行醫？"白凌冰突然開口。
林兮晃了晃藥囊︰"听說那邊鬧瘟疫，去看看。"她故意反問，"白小姐呢？"
"探親。"公主殿下答得滴水不漏，目光卻不時瞟向峰塵道，"令兄...不像尋常人。"
林兮感到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微微一緊。峰塵道此刻偽裝成個落魄文士，但挺拔的坐姿和握韁的姿勢確實難掩鋒芒。
"家兄讀過幾年書。"她笑眯眯地胡謅，"後來家道中落..."
話音未落，路邊樹林突然竄出五六個持刀大漢。為首的疤臉漢子咧嘴一笑︰"此路是我開！留下買路財！"
白凌冰眸中寒光一閃，右手已按上劍柄。林兮卻按住她手腕︰"別髒了姑娘的手。"
只見峰塵道——不，是"林塵"——緩緩下馬，從行囊里取出把普通鐵劍。那劍銹跡斑斑，看上去還不如劫匪的刀鋒利。
"識相的滾開。"疤臉啐了一口，"老子只要錢！"
峰塵道不語，劍尖輕點地面。剎那間，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樹葉無風自動，沙塵打著旋兒升起。
劫匪們還沒反應過來，銹劍已化作流光。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記橫斬——劍氣如虹，將六把鋼刀齊齊削斷！余勢未消，在官道上犁出一道三丈長的溝壑。
白凌冰的瞳孔驟然收縮。林兮則捂嘴偷笑，她太熟悉這招"星河倒懸"了，只是沒想到師尊會用在這種場合。
"修、修士大人饒命！"劫匪們跪地求饒，疤臉漢子褲子都濕了一片。
峰塵道收劍入鞘，聲音平淡得仿佛剛才只是趕了只蒼蠅︰"滾。"
等匪徒連滾帶爬地逃走，白凌冰的目光已徹底變了。她下馬走近，冰晶鐲子在陽光下泛著寒芒︰"閣下這一劍...不像讀書人。"
"家傳劍法。"峰塵道面不改色，"防身而已。"
林兮適時插話︰"白小姐沒嚇著吧？"
白凌冰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突然拱手︰"多謝相助。"她頓了頓，似在斟酌用詞，"青溪鎮有家"雪廬"茶館，兩位若有閑暇...或可一敘。"
這是明顯的招攬之意。林兮與峰塵道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接話。
三人繼續前行，氣氛卻微妙起來。白凌冰不再試探，但目光時不時落在峰塵道手上——那分明是常年練劍的手，指節分明，虎口有繭。
日落時分，青溪鎮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白凌冰在城門外勒馬︰"就此別過。"她猶豫片刻，還是取出塊白玉牌遞給林兮，"若遇麻煩，可持此物到鎮守府求助。"
玉牌上刻著朵冰蓮，背面是個小小的"凌"字。林兮道謝收下，目送公主殿下策馬入城。
"認出我們了？"她小聲問。
峰塵道搖頭︰"只懷疑身份。"他看向城門，"先找客棧，明日去雪廬。"
暮色中，二人牽著馬走進青溪鎮。
誰也沒注意到，城牆上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朝著白凌冰離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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