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穿船體與月面的垂直深淵,如同宇宙向方舟張開的巨口。灰黑色的月壤塵埃尚未落定,深淵底部那座巍峨的青銅巨鼎便已放射出鎮壓萬古的洪荒威壓。鼎身蝕刻的《周易》卦象在沸騰的青銅羊水光柱映照下瘋狂流轉,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古老的符號推演著毀滅的進程,粗大的青銅能量臍帶貫通深空,源源不斷地將“仁王”本體的暴怒意志灌注而來。每一次鼎身的震顫,都引發方舟骨架痛苦的呻吟,穹頂之上,《河圖》星陣那指向地球的毀滅軌跡也隨之明滅不定,如同催命的倒計時。樸載赫關于“鼎耳即星陣太陰位鎖孔”的嘶吼,在深淵邊緣的回響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絕望中唯一的漣漪。
“諸葛青陽!”樸載赫的聲音斬破了能量亂流的尖嘯,目光死死鎖住墨工坊的年輕巨子,“墨工坊還有多少存貨?記憶合金活字,全部!立刻!我要一道牆!一道能暫時堵住這個窟窿的牆!”
諸葛青陽正徒勞地試圖重組散落一地的活字符文,聞言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楮里先是愕然,隨即爆發出近乎癲狂的熾熱光芒。“活字…堵深淵?”他下意識地重復,目光掃過那直徑超過二十米、邊緣還閃爍著空間湮滅電弧的恐怖破口,又低頭看向手中幾枚黯淡的活字,最後定格在樸載赫決絕的臉上。“存貨…主庫還有三噸基礎單元!能量…核心熔爐還能支撐一次超頻打印!但是樸首席,那鼎的能量級別…”
“沒有但是!”樸載赫粗暴地打斷,手指幾乎要戳進諸葛青陽的胸膛,墨家非攻的冷靜此刻被逼成了孤注一擲的瘋狂,“常規防御在那青銅臍帶面前就是紙!但活字不同!它們是信息與物質的結合體,承載的是我墨家兼愛非攻的道!是秩序的文字!那沸騰的羊水是什麼?是混亂的具象!是‘仁王’意志的延伸!用文字對抗混亂!用秩序對抗混沌!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起效的‘非攻’!立刻執行!把《武經總要》里最強的守御陣圖,給我刻進活字的排列基因里去!”
“《武經總要》…守御陣圖…熔爐超頻…陣列自組織邏輯…”諸葛青陽眼中再無猶豫,只剩下焚盡一切的技術狂熱,他猛地轉身,雙手在隨身玄圭上化作殘影,指令如同瀑布般沖刷而出,“墨工坊全員听令!戰時最高權限!清空主庫所有記憶合金錠!目標︰深淵破口臨時屏障!結構模板︰《武經總要•守城器械篇》之‘九地連環甕城’拓撲陣列!附加指令︰活字單元嵌入深度自修復協議與能量抗性符文!核心熔爐——超載110,啟動!”
嗡——!!!
墨工坊區域傳來沉悶到令人心悸的轟鳴,遠超平時打印作業的強度!一道粗壯的熾白能量流從熔爐核心噴薄而出,注入早已準備就緒的巨大打印陣列。模具在超高頻能量沖擊下發出刺耳的悲鳴,但無數細小的、閃爍著液態金屬光澤的銀灰色金屬液滴,如同被賦予生命的雨點,精準地噴射而出,在空中迅速冷卻、塑形!不再是零散的文字,而是一個個稜角分明、結構精密、表面流淌著細微能量回路的防御單元基塊!基塊的形態復雜多變,有的如微縮的城門樓,有的如帶鋸齒的懸眼,有的如布滿尖刺的滾木輪廓……赫然是《武經總要》中記載的古代守城器械的精魄,被墨家機關術以納米合金鑄就!
“單元投放!目標定位!深淵邊緣!”諸葛青陽嘶吼著,雙手如同樂隊的指揮,在玄圭控制界面上急速揮動。數以萬計新生的、還散發著灼熱氣息的活字防御單元,如同被磁石吸引的蜂群,從墨工坊的通道口蜂擁而出,拖著銀亮的尾跡,撲向那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深淵邊緣!
深淵底部,青銅巨鼎似乎感應到了挑戰。鼎身卦象流轉驟然加速,鼎口噴涌的青銅羊水光柱猛地一漲!一股肉眼可見的、粘稠如瀝青的青銅色能量潮汐,裹挾著刺鼻的硫磺與金屬腥氣,如同掙脫束縛的洪荒巨獸,從深淵底部咆哮著向上噴涌!所過之處,月岩湮滅,空間扭曲!
“快!再快!”金書媛失聲尖叫,霜藍色的身影下意識前沖幾步,仿佛要用身體去阻擋那毀滅的潮頭。千葉葵的赤晶長杖猛地一頓,杖尖神道符文明亮,一層薄薄的護壁瞬間展開,險之又險地將金書媛和前排的工程師擋在身後。粘稠的青銅浪濤狠狠拍擊在深淵邊緣的合金斷口上,發出腐蝕的“滋滋”聲,並試圖向上蔓延!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第一批活字防御單元抵達!
啪!啪!啪!啪! 密集如雨的撞擊聲響起!銀灰色的活字單元如同擁有生命的隕石,精準地嵌入深淵邊緣犬牙交錯的斷口處!接觸的瞬間,單元表面流淌的能量回路驟然點亮!更令人震撼的是,這些結構各異的單元並非雜亂堆砌,它們接觸的稜角、平面如同擁有磁性的智能拼圖,在《武經總要》陣圖邏輯的控制下,自動尋找著最契合的相鄰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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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 噠! 噠! 密集的自鎖定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城門樓狀的單元連接起厚重的“城牆”;布滿懸眼結構的單元自動填補縫隙,形成能量傾瀉口;尖銳的滾木輪廓單元則層層疊疊,構築起鋒銳的反沖擊陣列!一道由數千個活字單元自動拼合、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環形“城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圍繞著深淵破口拔地而起!其結構之精密,組合之流暢,充滿了墨家機關術登峰造極的幾何美感!正是《武經總要》中記載的、能層層消耗、遲滯敵軍攻勢的“九地連環甕城”拓撲陣列的現實具現!
“成了!長城初立!”一名墨工坊學徒激動得熱淚盈眶。
然而,這初具雛形的長城,在咆哮而上的青銅能量潮汐面前,如同風浪中的沙堡!
轟——!!! 粘稠的青銅巨浪狠狠拍擊在嶄新的銀色城牆上!熾熱的高溫與恐怖的腐蝕性能量瞬間爆發!構成城牆的活字單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銀灰色表面迅速被青銅色污染、侵蝕,發出刺目的能量湮滅火花!城牆劇烈搖晃,邊緣幾個單元甚至出現了融化的跡象!
“頂住!給老子頂住!”諸葛青陽目眥欲裂,雙手在控制界面上快得只剩殘影,強行驅動活字單元內部的能量核心超頻運轉,加固連接節點。
但這只是飲鴆止渴!青銅潮汐的力量源自“仁王”本體,近乎無窮無盡!活字城牆的能量儲備在飛速消耗!
就在城牆搖搖欲墜、崩潰在即的剎那,樸載赫眼中精光爆射,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瞬間成型!“文字!不只是結構!是思想!諸葛!把數據庫里《道德經》全篇章!立刻!強行灌入活字陣列!讓這堵牆,不僅由機關構成,更由‘道’來守護!”
“《道德經》?!”諸葛青陽一愣,隨即福至心靈!他放棄了精細的結構微調,轉而將玄圭直接鏈接上方舟核心數據庫的老子思想庫!海量的、蘊含著道家至高宇宙觀與哲學智慧的文本數據流,被壓縮、編碼,如同決堤的洪水,通過無線連接,粗暴地灌注進每一個活字單元的核心處理器!
嗡——! 整道活字長城猛地一震! 所有活字單元表面流淌的能量回路,瞬間從冰冷的銀白色,轉化為一種溫潤內斂、仿佛蘊含宇宙至理的深邃青色!構成甕城陣圖的精密結構並未改變,但每一個單元的材質仿佛發生了本質的升華!它們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而成為了承載著古老東方智慧的信息實體!
更令人震撼的變化發生在城牆表面! 無數微小的活字單元如同流水般自動重組、排列!不再是守城器械的輪廓,而是組合成一個個碩大無朋、筆鋒遒勁、流轉著浩瀚道韻的——古老篆文!這些文字並非固定,而是如同活水般在城牆上流淌、變化,闡述著宇宙的生成、萬物的平衡、天地的法則…
“道可道,非常道…”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最終,流淌的文字洪流在城牆面向深淵的最核心、承受壓力最大的區域,匯聚凝結成五個頂天立地、散發著鎮壓寰宇般亙古氣息的青光大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道德經》第五章的核心箴言!對天地自然冷酷無情法則的終極闡述!
這五個大字成型的瞬間,仿佛觸動了宇宙間某種最根本的秩序法則!
轟——!!!
那咆哮沖擊的青銅能量潮汐,在觸及這五個道文的瞬間,如同滾燙的烙鐵遇到了絕對零度的玄冰!粘稠的液態能量表面驟然凝結固化!奔騰的勢頭被一股無形的、源自信息本源的秩序力量強行遏止!洶涌的潮頭詭異地平息下來,甚至開始緩緩後撤!那源自“仁王”的混亂意志,似乎第一次遇到了某種令其本能忌憚的東西——一種凌駕于其混亂本質之上的、更高維度的宇宙秩序宣言!
深淵邊緣,一片死寂。唯有那青光流轉的“天地不仁”四字,無聲地矗立在沸騰的青銅深淵之上,散發著鎮壓萬古的微光。活字長城,竟真的暫時逼退了滅世的狂潮!
“成…成功了?!”金書媛捂著嘴,淚水無聲滑落,這一次,是絕處逢生的震顫。
然而,這份脆弱的平衡僅僅維持了片刻。
嗤…嗤嗤…
極其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活字城牆的縫隙中傳來。
只見在那青光流轉的“天地不仁”道文邊緣,在活字單元最細微的接縫處,一縷縷如同星塵般的、閃爍著幽暗 質光澤的半透明絮狀物,正從那沸騰的青銅羊水光柱中悄然滲透出來。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孢子,極其微小,卻無視了活字合金的物理阻隔,悄然附著在那些構成文字的活字單元表面。
它們並未腐蝕金屬,而是在進行一種更詭異、更本質的侵蝕。
附著點附近的篆文青芒,開始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變得渾濁。構成文字的筆畫邊緣,出現了一絲絲極其細微的鋸齒狀毛刺,仿佛原本流暢的書法被拙劣地模仿、扭曲。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孢子附著的活字單元內部,代表《道德經》思想的純淨數據流,正被一種冰冷的、邏輯極端嚴苛而偏執的 基指令悄然污染、覆蓋。
“不…不是物理侵蝕…”金書媛的學者本能讓她最先察覺到異常,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它們在…篡改文字承載的思想!在污染‘道’的本意!”
深淵底部,青銅巨鼎之內,那沸騰的羊水深處,無數 基孢子如同被喚醒的塵埃,正隨著光柱的升騰,無聲地彌漫開來。它們的目標,正是那道由人類文明最高哲學智慧構築的、暫時逼退了混亂的——文字防線。
思想的瘟疫,已在長城縫隙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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