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印第安納波利斯，康塞科球館。
今晚，這座聖殿變成了一座審判場。
審判的對象，是來自紐約的尼克斯隊，以及那個即便沒有穿上球衣，也依舊是全場焦點的男人。
“滾回紐約去，功夫小子！”
“殺人犯！這里不歡迎你！”
“我們會親手送你回家釣魚！”
球迷們的謾罵，惡毒而刺耳。
林銳的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玩世不恭的微笑。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對著看台上一個罵得最凶，臉紅脖子粗的胖子，做了一個飛吻的動作。
那個胖子愣了一下，隨即罵得更大聲了。
林銳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走到了尼克斯隊的替補席。
今晚，他依舊不能上場。
他要和他的隊友們，站在一起。
哪怕，只是坐在場邊。
“嘿，ray，你這身行頭，可比你的球衣貴多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林銳轉過頭，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勒布朗•詹姆斯。
他也穿著一身休閑西裝，戴著一頂印有“bj”字樣的鴨舌帽，正大大咧咧地在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
“你怎麼來了？”林銳有些意外。
“怎麼？不歡迎？”詹姆斯夸張地張開雙臂，
“我可是特意從克利夫蘭飛過來給你加油的！這可是我這個休賽期最大的一筆開銷了！”
林銳撇了撇嘴，吐槽道︰“省省吧，我知道你坐的是經濟艙，而且還是用里程兌換的。”
詹姆斯嘿嘿一笑，也不反駁，算是默認了。
他拍了拍林銳的肩膀，眼神變得認真了些。
“感覺怎麼樣？”
林銳的目光，越過詹姆斯的肩膀，投向了正在球場上熱身的隊友們。
科特•托馬斯，面沉如水。
安東尼奧•麥克戴斯，眼神堅毅。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背水一戰”的決絕。
“我感覺……”林銳收回目光，看著詹姆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感覺糟透了。”
“我寧願現在場上被五個人包夾的人是我，也不想穿著這身可笑的西裝，坐在這里，像個無能為力的傻瓜。”
詹姆斯沉默了片刻。
他能理解。
對于他們這種天生就該是主角的人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眼睜睜看著劇本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別這麼說，ray。”詹姆斯安慰道，“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甚至……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看了一眼周圍那些依舊在對林銳指指點點的步行者球迷，壓低了聲音。
“那個叫阿泰斯特的家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沒讓他得逞，還讓他付出了代價，這就夠了。”
“至于比賽……”詹姆斯咧嘴一笑，“相信你的隊友，他們看起來可不像一群準備束手就擒的家伙。”
林銳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tnt演播室內，肯尼•史密斯看著詹姆斯出現在林銳身邊的畫面，忍不住感嘆。
“看看誰來了！勒布朗•詹姆斯！”
“未來的絕代雙驕，現在，他們坐在了一起。”
“在這個最艱難的時刻，勒布朗選擇來到客場，支持他的朋友，這足以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有多鐵。”
巴克利則是哼了一聲，一臉的不屑。
“支持？我倒覺得他是來看熱鬧的！”
“不過，有他在也好，至少可以陪著林，待會兒輸了比賽，不至于那麼孤單。”
巴克利的烏鴉嘴，一如既往的穩定。
比賽，正式開始的哨聲響起。
尼克斯隊，從比賽的第一秒鐘開始，就展現出了他們視死如歸的決心。
第一節比賽結束，比分是28比26。
尼克斯隊，居然領先了2分。
他們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在客場，打出了一個夢幻般的開局。
林銳的拳頭，緊緊地攥著。
詹姆斯在一旁，也是看得連連點頭。
“你的這幫隊友，都是硬漢。”
林銳的眼神，閃爍著光芒。
“他們一直都是。”
第二節比賽，戰況變得更加慘烈。
里克•卡萊爾顯然對球隊第一節的表現非常不滿，他換上了更多的防守悍將，試圖用更強的身體對抗，來壓垮尼克斯隊的反抗意志。
球場上，人仰馬翻的場面，屢見不鮮。
安東尼奧•麥克戴斯在一次爭搶籃板中，被杰梅因•奧尼爾的肘部擊中了眉骨，鮮血瞬間流了下來。
隊醫沖上場，簡單地為他進行了止血和包扎，他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重新投入到了戰斗中。
他的眼神，充滿了血性。
半場結束的哨聲響起。
54比54。
雙方，戰成了平手。
尼克斯隊的更衣室里，氣氛壓抑而凝重。
球員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他們的球衣，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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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東尼沒有去講什麼復雜的戰術。
他只是走到球員們的中間，環視了一圈。
“先生們。”
“我為你們上半場的表現，感到驕傲。”
“現在，我們還有24分鐘。”
“我只有一個要求。”
他指了指門外，那片喧囂的球場。
“把你們的一切，都留在那片場地上。”
“不要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上吧，去戰斗！”
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神，都像是被點燃的火焰。
林銳和詹姆斯沒有進更衣室，他們就坐在場邊。
“半場打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詹姆斯說道，“但是，下半場，他們會更難。”
林銳點了點頭。
他知道。
上半場，他們靠的是一股氣。
但當體能下降，當這股氣開始松懈，籃球比賽，最終還是要回歸到實力的比拼。
而實力，恰恰是現在這支尼克斯隊，最欠缺的東西。
下半場，易邊再戰。
步行者隊，終于露出了他們的獠牙。
而執行最後一擊的，是那個讓紐約球迷痛恨了近十年的男人。
雷吉•米勒。
在nba的歷史長河里，總有那麼一些球員，他們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大場面而生，他們的血液里，流淌著殺手的基因。
雷吉•米勒，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這位在聯盟征戰了17個賽季的傳奇射手，職業生涯總得分超過兩萬五千分，命中過無數記絕殺和關鍵球。他那瘦削的身體里，蘊藏著無窮的能量和一顆永不服輸的大心髒。
他不是球隊名義上的大當家，那個位置屬于杰梅因•奧尼爾。但在關鍵時刻，當球隊需要有人站出來一錘定音時，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將球交到他的手上。
尤其是，當對手是紐約尼克斯隊的時候。
從90年代開始，雷吉•米勒就以“尼克斯殺手”的身份而聞名。
著名的“米勒時刻”——8.9秒連得8分，逆轉比賽。
在麥迪遜廣場花園，對著尼克斯隊的鐵桿球迷，電影導演斯派克•李，做出鎖喉的挑釁動作。
他與紐約之間的恩怨情仇，足以寫成一部厚厚的史詩。
而今天，在這場決定尼克斯隊生死的比賽里，這位老將，再一次扮演了劊子手的角色。
第三節比賽進行到還剩6分多鐘。
65比65平。
步行者隊進攻。
雷吉•米勒在右側四十五度角，借助隊友的掩護，甩開了已經拼盡全力的凱爾•科沃爾。
接球，起跳，出手。
他的動作，沒有年輕時那麼迅捷，但依舊穩定得像一台精密的儀器。
籃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
“唰！”
三分命中。
68比65。
緊接著的下一個回合，尼克斯隊進攻不中。
步行者隊快速反擊。
雷吉•米勒，在同樣的位置，幾乎是用同樣的方式，再一次接到了傳球。
科沃爾拼了命地撲了上去。
但米勒的出手，更快。
“唰！”
又是一記三分！
71比65。
康塞科球館，徹底沸騰了。
所有的步行者球迷，都在高呼著他們英雄的名字。
“reggie！reggie！reggie！”
德安東尼，叫了暫停。
尼克斯隊的球員們，氣喘吁吁地走下場，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沮喪。
那兩記三分，就像兩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他們的心髒。
太傷士氣了。
林銳坐在場邊，臉色鐵青。
“這個老家伙……”
詹姆斯在一旁，也是搖了搖頭，感嘆道︰“這就是傳奇。”
“他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殺死比賽。”
暫停回來，尼克斯隊的進攻，依舊沒有起色。
科里•馬蓋蒂的突破，在步行者隊收縮的防線面前，顯得尤為艱難。
科特•托馬斯的中距離，也開始在體能下降後，失去了準星。
而步行者隊，則在雷吉•米勒的帶領下，越戰越勇。
他又命中了一記不講理的漂移跳投。
還造成了馬蓋蒂一次進攻犯規。
當第三節結束的哨聲響起時，場上的比分，已經變成了85比70。
步行者隊，領先了15分。
尼克斯隊球員們的臉上，那股燃燒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們已經拼盡了所有，但實力的鴻溝，終究還是難以逾越。
第四節，比賽徹底進入了垃圾時間。
德安東尼換下了全部主力，換上了一群年輕的替補球員。
這是一種無聲的投降。
康塞科球館，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球迷們在慶祝，在狂歡，他們即將親眼見證，球隊淘汰宿敵，挺進下一輪。
林銳靜靜地坐在場邊，看著記分牌上那刺眼的數字，一言不發。
他的心里，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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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憤怒，沒有不甘。
有的，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勝利的渴望。
“下個賽季……”
“下個賽季，我絕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道。
“嗶——”
全場比賽結束的蜂鳴聲，終于響起。
105比88。
紐約尼克斯，客場告負。
系列賽總比分，1比4。
他們，被淘汰了。
20032004賽季，屬于林銳，屬于紐約尼克斯的征程，在這一刻，畫上了句點。
科特•托馬斯，這位球場硬漢，將毛巾蓋在了自己的頭上，肩膀在微微地顫抖。
安東尼奧•麥克戴斯，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膝蓋，久久不語。
年輕的科沃爾，眼眶泛紅。
林銳緩緩站起身。
他邁開長腿，走進了球場。
他走到了科特•托馬斯的面前，拍了拍他的後背。
“嘿，科特，抬起頭來，我們打出了一個偉大的賽季。”
他又走到了麥克戴斯的身邊，伸出了手。
“ad，謝謝你，謝謝你為這支球隊付出的一切。”
他擁抱了馬蓋蒂，擁抱了科沃爾，擁抱了霍華德•艾斯利……
他擁抱了每一個在這場戰斗中，拼盡了最後一顆子彈的隊友。
“我們明年再來。”
這是他對每一個人說的話。
簡單，卻充滿了力量。
最後，他走向了球場的另一端。
雷吉•米勒正在接受現場記者的采訪，他的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笑容。
看到林銳走過來，米勒愣了一下，他示意記者稍等，然後迎了上去。
兩個相差了近二十歲的球員，就這樣站在了球場的中央。
一個是即將落幕的傳奇。
一個是冉冉升起的新王。
“很棒的系列賽，孩子。”米勒率先開口，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也是，雷吉。”林銳的表情，很平靜，“你的那幾記三分，殺死了我們。”
米勒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過來人的滄桑。
“這就是季後賽。”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他看了一眼林銳，眼神里，帶著一絲欣賞，也帶著一絲警惕。
“你很特別，真的。”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新秀。”
“你的未來，不可限量。”
“但是……”米勒的話鋒一轉，“記住今晚的感覺。”
“把這種不甘心，當做你前進的燃料。”
“因為，想要在這片聯盟里真正地站上頂峰，你需要擊敗的，遠不止一個我，或者一個步行者隊。”
林銳點了點頭。
“我記住了。”
他伸出了手。
“祝你們下一輪好運。”
米勒也伸出手，和林銳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謝謝。”
“紐約的未來，是你的了。”
當林銳轉身離開時，全場的步行者球迷，在短暫的安靜後，居然自發地響起了一陣掌聲。
這掌聲，是送給勝利者的，也是送給這位雖敗猶榮的，值得尊敬的對手。
林銳沒有回頭。
他走回場邊，從詹姆斯手里接過了自己的西裝外套，重新穿上。
“走吧。”他對詹姆斯說。
“去哪？”
“回紐約。”林銳的目光，望向了球員通道的出口，那里的光，通向未來。
“這個賽季，結束了。”
“我的下個賽季，從現在開始。”
詹姆斯看著自己這位好兄弟的側臉，那張英俊的臉上，沒有了失利的沮喪，只有一片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野心。
一頭嘗到了血腥味，卻被強行關回籠子里的雄獅，當他下一次被放出時，將會是何等的瘋狂？
詹姆斯的心里，突然對下個賽季，充滿了期待。
不僅僅是期待自己的成長，更期待，與眼前這個家伙的下一次對決。
兩人並肩，走進了長長的球員通道。
將身後的歡呼與喧囂，徹底隔絕。
一個賽季的落幕，是另一個賽季的序章。
屬于林銳的傳奇，才剛剛寫下第一行。
所謂︰舊袍卸甲歸塵土，新刃磨鋒向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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