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立醫院，高級病房。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梁群峰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胸口依然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心。
常委會上那恥辱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里。
他完了。
至少在“小靈通”這個項目上，他已經徹底出局。
鐘正國那番“利益申報”，看似光明磊落，實則狠辣無比，直接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誰都知道遠航集團的技術和資金是項目的關鍵，而現在，鐘正國名正言順地“回避”了，他梁群峰若是再想插手，或者對遠航集團施加影響，那豈不是說梁家在針對他鐘正國？
更可怕的是，鐘正國這一手，無疑向外界釋放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他鐘正國，和林遠，和遠航集團，是站在一起的！
這讓梁群峰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獵人，卻沒想到早已成了別人局中的獵物。
他想不通，鐘正國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強硬？難道他找到了新的靠山？還是說……他手里掌握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把柄？
如果不是鐘正國主導，那林遠呢？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哪來這麼大的能量和膽量，敢跟他這個省委副書記叫板？
僅僅是為了鐘小艾？這說不通！
他們梁家和鐘家雖然不算親近，但也從未有過直接的沖突。
“爸，您醒了？”
一個略帶疲憊和擔憂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梁群峰艱難地轉過頭，看到了梁璐。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衣服，臉上沒什麼血色，眼圈有些發黑，似乎一夜未眠。
看到女兒，梁群峰心中的怒火和疑問再次升騰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梁璐，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說！林遠！你跟他到底怎麼回事？！他今天跟我說，讓我回來問你！”
梁璐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避開父親銳利的目光，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爸，您先別激動，醫生說您需要靜養……”
“靜養？！”梁群峰猛地拔高了聲音，牽動了胸口的傷處，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他毫不在意，眼神凶狠地盯著梁璐，“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麼靜養？！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林遠，為什麼那麼恨我！恨我們梁家！”
病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梁璐沉默了很久，久到梁群峰幾乎要失去耐心，再次爆發。
終于，她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復雜難言的表情，像是愧疚，又像是解脫，輕輕說道︰“爸，您還記得……很多年前，您讓梁軍……去學校找鐘小艾麻煩那件事嗎？”
梁群峰一愣，眉頭緊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
年代久遠，他派梁軍辦過的事情太多了，這種小事，他哪里還記得那麼清楚。
但他隱約有點印象，似乎是有那麼回事……
“記得一點……那又怎麼樣？”梁群峰不耐煩地問。
梁璐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那天……梁軍帶人去堵鐘小艾，林遠正好踫上了……他替鐘小艾出頭，結果……結果被梁軍他們打了一頓，打得很重……”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後來……事情鬧到了學校，梁軍家里找了關系，想把事情壓下去，反咬一口，說是林遠先動的手……當時……當時我……我因為害怕惹麻煩，也……也沒有站出來說實話，甚至……甚至還說了些對林遠不利的話……學校差點……差點就要把他開除……”
“什麼？！”梁群峰猛地瞪大了眼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當年梁軍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打了林遠一頓？！
這……這算什麼事？！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
年輕人打架斗毆，學校里顛倒黑白，這種事情，在他幾十年的政治生涯中，見過不知道多少！
甚至他自己，也曾經利用權力，擺平過比這嚴重得多的事情！
可現在，就因為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小事”，那個叫林遠的年輕人，竟然處心積慮地布了這麼大一個局，不僅當面羞辱他，還聯合鐘正國，幾乎要斷送他的政治前途？！
荒謬！簡直是天大的荒謬！
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和荒誕感直沖梁群峰的天靈蓋！
他感覺喉嚨一甜，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噗——”
又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潔白的被單，觸目驚心。
“爸！”梁璐驚呼一聲，慌忙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梁群峰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雙眼赤紅地盯著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就……就因為……這個？！”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種深深的悲涼。
他無法理解，也永遠不會理解，當年他眼中那一次微不足道的權力濫用，那一次對一個小人物命運的隨意踐踏，會在對方心里埋下如此深的仇恨種子，並在多年之後，以這樣一種石破天驚的方式，轟然引爆，將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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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者的傲慢，讓他早已忘記了敬畏，也忘記了，螻蟻，亦有撼樹之力。
權力者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普通人那里，可能是足以改變一生的大事，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梁群峰也許永遠不會明白這一點。
他習慣了站在金字塔頂端俯視眾生，習慣了將一切都視為可以利用或可以碾壓的棋子。
他從未真正設身處地去體會過，一個普通人在權力機器碾壓下的無助和絕望。
醫護人員忙碌著，給他吸氧，打針，監測各種生命體征。
梁群峰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一些，但臉色依然蒼白得嚇人。
他閉著眼楮，身體虛弱，但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梁群峰絕不能就這麼栽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里！絕不能讓鐘正國和林遠得意！
一股強烈的，近乎瘋狂的復仇火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燒。他要報復！他要讓林遠付出代價！他要讓鐘正國後悔！
只是，他現在躺在病床上，身體虛弱，他該怎麼做？
他必須盡快恢復，他必須重新掌握主動權。
他要讓林遠知道，惹怒他梁群峰的下場！在漢東這片土地上，他梁群峰想動的人，誰也保不住！鐘正國也不行！
盡管身體虛弱，但梁群峰的眼神卻重新變得陰鷙而狠毒。
林遠，鐘正國，你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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