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龍看著眼前這個叫程度的年輕警察，心里五味雜陳。
這小子眼神里的光，是他在生意場上，甚至在某些官場人物身上都從未見過的，干淨得像山里的泉水，卻又帶著一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
“行，我信你一次。”趙瑞龍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留給了他。
與其回京州面對一堆破事，不如在這陌生的岩台，看看這個愣頭青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再說，那口氣不出，他心里堵得慌。
程度送趙瑞龍到公安局門口，看著他一瘸一拐地離開，又低頭看了看筆記本上的記錄，眼神更加堅定了幾分。
接下來，他去銀行取了點錢，找了個還算干淨的旅館住下。
第三天，趙瑞龍閑著沒事，又晃悠到了公安局。
他沒進去，就在門口溜達。
沒多久，就看到程度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出來，額頭上還帶著汗。
“趙哥？你怎麼還沒走？”程度看到他，有些意外。
趙瑞龍摸了摸鼻子︰“我在等人，多待幾天。你這是…去查案？”
程度用力點頭，臉上帶著興奮︰“有點眉目了！我走訪了事發地附近附近居民，有人提供了那兩個人逃竄的大致方向。我正準備去那一片兒的摩托車修理鋪和二手車市場摸摸情況。”
趙瑞龍眼楮一亮︰“我跟你一起去。”
“啊？這…這不合規矩吧？”程度有些猶豫。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趙瑞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雖然不是警察，但社會經驗比你多點，看人看事或許能幫上忙。再說了，我也是受害者，找回我的東西，我有這個權利吧？就當我是你的‘編外顧問’。”
看著趙瑞龍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加上自己那些老油條同事根本指望不上，程度咬了咬牙︰“行！趙哥，那上車！”
趙瑞龍看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嘴角抽了抽︰“…我還是打個車跟著你吧。”
于是，接下來的一周，岩台市的大街小巷，多了一對奇怪的組合。
一個是一臉稚氣、充滿干勁的年輕警察，騎著嘎吱作響的自行車；
另一個是穿著打扮明顯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卻又眼神銳利的“編外顧問”，坐著出租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或者干脆和程度一起擠在狹窄的摩托車修理鋪里，聞著刺鼻的機油味。
查摩托車，如同大海撈針。
岩台作為一個沿海開放城市，摩托車保有量極大，各種型號、各種顏色的車滿街跑。
他們跑遍了城南幾乎所有的摩托車修理鋪，跟各種各樣的老板、修理工打交道。
趙瑞龍的社會經驗確實派上了用場。
他不像程度那樣一板一眼地問話，而是懂得如何跟這些底層的人打交道。
一支煙遞過去，幾句江湖嗑一嘮，往往能套出比程度盤問半天更有用的信息。
“老板，最近有沒有見過一輛紅色的雅馬哈？車把那兒好像有點歪，後擋泥板有點裂。”
趙瑞龍叼著煙，在一個油污滿地的修理鋪里，跟滿手油污的老板搭話。
老板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穿著警服、一臉嚴肅的程度，吐了口煙圈︰“警察同志查案啊？這種車多了去了，哪記得清。”
程度剛想開口，趙瑞龍搶先道︰“老板貴姓？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就是我這兄弟，你看他，”
他指了指程度，“剛上班，愣頭青一個，接了個燙手山芋，上面逼得緊，他也沒辦法。我們就想問問，最近有沒有人來修過類似的車，或者鬼鬼祟祟想賣這種車的？錢不是問題，就當交個朋友。”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包沒開封的“中華”放在了油膩的桌台上。
老板的眼楮亮了一下，拿起煙掂量掂量，態度明顯松動了︰“這個嘛…讓我想想…紅色雅馬哈…前兩天好像是有兩個小年輕推著一輛過來問過，看著挺新的，但鬼鬼祟祟的，說要換個鎖頭，還想把顏色給噴了。我瞅著不對勁，沒敢接這活兒，讓他們滾蛋了。”
程度精神一振，立刻追問︰“那兩個人長什麼樣？往哪邊去了？”
“長相？就那樣唄，流里流氣的，一個高個子，一個稍微矮點，都挺瘦。往哪兒去…好像是往西邊那片老城區去了。”
線索！終于有了具體的線索！
趙瑞龍和程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興奮。
“謝了，老板！”趙瑞龍把煙留下，和程度快步走出了修理鋪。
“趙哥，還是你厲害！”程度由衷地贊嘆道。
“這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趙瑞龍笑了笑，“走，去西邊老城區！”
西邊老城區是岩台市尚未改造的一片區域，房屋低矮破舊，小巷子七拐八繞，如同迷宮一般。
環境髒亂，人員構成復雜，很多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的無業游民混居于此。
兩人一頭扎進了這片迷宮。
程度憑著警察的直覺和之前摸排的經驗，判斷劫匪最可能藏匿的幾個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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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瑞龍則發揮他敏銳的觀察力，留意著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可疑的眼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漸漸西斜，空氣變得悶熱。
兩人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
就在他們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拐進一條僻靜、堆滿垃圾的死胡同，趙瑞龍突然停住了腳步。
“等等！”
程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胡同的最深處，用一塊破舊的雨布蓋著一個東西，輪廓看起來很像一輛摩托車。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
趙瑞龍伸手，猛地掀開了雨布！
一輛紅色的雅馬哈摩托車赫然出現在眼前！車把確實有些歪斜，後擋泥板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痕，車牌已經被卸掉了。
就是它！
“太好了！”程度激動地握緊了拳頭。一周的辛苦沒有白費！
趙瑞龍則更加警惕，他打量著四周緊閉的房門和窗戶︰“車在這兒，人應該就在附近。我們怎麼辦？直接叫人來支援？”
程度皺著眉頭想了想︰“這里地形復雜，等支援來了，人可能就跑了。而且我們現在還沒抓到現行，證據鏈還不完整。這樣，趙哥，你在這兒守著，我去找個隱蔽的地方觀察，看看能不能等到他們回來取車。一旦他們出現，我給你發信號，我們一起動手！”
趙瑞龍點頭︰“行，你小心點。”
程度找了個能觀察到胡同口的二樓破窗戶後面隱蔽起來，趙瑞龍則裝作不經意地在胡同附近溜達，眼楮的余光始終鎖定著那輛摩托車。
等待是漫長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老城區的燈火稀稀拉拉地亮起，蚊蟲開始肆虐。
趙瑞龍被叮了好幾個包，心里也有些焦躁。
就在這時，兩個瘦削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進了胡同。
他們嘴里叼著煙，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徑直朝著那輛摩托車走去。
來了！
趙瑞龍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串鑰匙和一個錢包。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幾乎是同時，他感覺口袋里的bb機震動了一下——是程度發來的信號！
那兩個劫匪顯然沒有察覺到危險，走到摩托車旁，其中一個高個子正準備去掀雨布。
說時遲那時快，趙瑞龍猛地從旁邊的垃圾堆後面沖了出來，大喝一聲︰“警察！不許動！”
他這一嗓子，氣勢十足，把那兩個小子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程度也從二樓窗戶翻了下來，動作敏捷地堵住了胡同口︰“別跑！”
兩個劫匪一看前後都被堵住，頓時慌了神。
那個矮個子反應快，從腰間摸出一把彈簧刀，“噌”地一下彈了出來，刀尖對著趙瑞龍︰“少管閑事！滾開！”
又是刀！
趙瑞龍瞳孔一縮，上次被搶的畫面瞬間涌上心頭。
但他這次沒有後退，反而往前逼近了一步，冷冷地看著對方︰“把刀放下！你們跑不了了！”
他知道程度就在身後，心里有了底氣。
高個子劫匪見狀，也想去發動摩托車。
“動手！”程度低喝一聲，率先撲向了那個持刀的矮個子。
趙瑞龍的目標則是那個高個子。
他雖然沒練過，但有一股狠勁。
他看準高個子彎腰去扶摩托車的瞬間，一個箭步沖上去，用肩膀狠狠地撞向對方的肋下。
“呃！”高個子吃痛，身體一個趔趄。
趙瑞龍順勢抓住他的胳膊，用了一個擒拿的動作，將他反擰按倒在地。
這還是他求林遠教他的幾招防身術，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另一邊，程度和持刀的矮個子纏斗在一起。
程度雖然年輕，但警校的訓練不是白給的，身手靈活，經驗也比上次趙瑞龍遇到的要豐富。
他沒有硬踫硬，而是利用地形閃避，尋找著機會。
矮個子揮舞著刀子，卻根本踫不到程度的衣角，反而被程度瞅準一個空檔，一腳踢中了手腕。
“當啷！”彈簧刀掉在了地上。
程度順勢而上，一個標準的鎖喉擒拿，將矮個子死死地控制住。
前後不過一兩分鐘，兩個飛車黨劫匪就被成功制服。
程度拿出隨身攜帶的手銬，將兩人銬了起來，然後氣喘吁吁地對趙瑞龍說︰“趙哥，行啊你！身手不錯！”
趙瑞龍也喘著粗氣，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臂，咧嘴一笑︰“還行，沒給你拖後腿。”
“趕緊打電話叫支援吧，把人帶回去。”趙瑞龍提醒道。
程度點點頭，拿出對講機開始呼叫指揮中心。
就在這時，胡同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沉穩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充滿了穿透力︰
“這里怎麼回事？”
趙瑞龍和程度同時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穿著警服的身影站在胡同口昏暗的光線下，身姿挺拔，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正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看清來人的臉，趙瑞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程度則是立刻立正，敬禮，聲音洪亮︰“報告祁隊！我們剛剛抓獲兩名飛車搶劫嫌疑人！”
祁隊？
那個身影緩緩走了過來，路燈的光線逐漸照亮了他的臉。
正是剛剛執行任務回來的緝毒大隊隊長，祁同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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