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學習和高育良乘坐的黑色奧迪轎車已經悄然駛離，匯入了通往省城京州的車流。
易學習靠在後座，閉目養神，他反復思考著每一個細節，確保向省委匯報時萬無一失。
旁邊的高育良則顯得從容許多，他仔細翻閱著手中的文件，偶爾會用筆在上面標注著什麼。
一路無話，車輛平穩地駛入了京州市區。
看著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象，省委大院那莊嚴肅穆的輪廓漸漸清晰，易學習整理了一下領帶，深吸了口氣。
按照慣例，像這樣重大的招商引資項目，理應向省政府主要領導匯報。
易學習心中預想的，是直接向鐘正國書記匯報。
然而，當奧迪車緩緩停在省委辦公廳大樓前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身影。
梁群峰。
他穿著一身合體的深灰色中山裝，臉上帶著笑容，正站在大樓前的台階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
易學習心里“咯 ”一下，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
怎麼會是梁書記？
幾乎是同時，易學習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身旁的高育良。
他清楚地看到，高育良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反而十分自然地迎上前去，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尊敬和熟稔︰“梁書記，您好！”
梁群峰笑容加深了幾分︰“學習同志，育良同志，一路辛苦了。”
易學習連忙上前一步，握住梁群峰伸出的手︰“梁書記，您太客氣了。我們是來向省委匯報工作的，沒想到這麼巧，剛到省委就踫到您。”
梁群峰握著易學習的手，力道適中，眼神銳利︰“不是巧合，易同志，我是專程在這里等你們的。”
“啊？”易學習這下是真的愣住了，“專程等我們？那……梁書記您是不是知道我們這次來……”
“我知道。”梁群峰打斷了他的話，“遠航集團的投資項目，對嗎？呂州同志反應很快，工作做得很扎實嘛。”
易學習心中一緊，果然！消息走漏了！
這才過了一夜，是誰透露出去的？
他下意識地又看了高育良一眼，高育良卻避開了他的目光，看向梁群峰。
“是的，梁書記。”易學習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穩，“我們正是為這個項目而來，準備向鐘書記做個詳細匯報。”
梁群峰臉上的笑容不變，但說出的話卻讓易學習的心沉了下去︰“這個項目，省委非常重視。不過，鐘書記和趙副書記這兩天都在下面市縣考察調研，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遠航集團這個項目，暫時由我來負責對接協調。”
由他來對接？
一個上百億的重大經濟項目，讓一個政法委書記來對接？
易學習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遠航集團的投資規模之大，意義之重，足以成為任何一位領導手中沉甸甸的政績。
如果從一開始就由梁群峰主導，那將來項目落地，這天大的功勞，豈不就順理成章地記在了梁群峰的名下？
“梁書記，”易學習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這個項目涉及面很廣，專業性也很強，是不是……等鐘書記和趙副書記回來，我們再做詳細匯報比較穩妥？”
梁群峰還沒說話，一旁的高育良卻先開口了，語氣帶著緊迫感︰“易書記，時間不等人啊！我們能早一天向省委匯報清楚情況，就能早一天推動項目落地。這才是對呂州，對漢東發展最負責任的態度。至于向哪位領導匯報，都是向省委匯報嘛，我相信梁書記一定能精準地把握項目的關鍵，協調好各方資源的。”
易學習看著高育良，心想，他到底是沒看懂這其中的門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甚至……樂見其成？
梁群峰贊許地看了一眼高育良，然後目光轉向易學習，帶著一種溫和的壓力︰“易書記，育良同志說得很有道理。項目重大，機遇難得，我們不能因為一些程序上的細節耽誤了大事。
當然，我也會及時將相關情況向鐘書記和趙副書記通報的。
你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找個地方，你和育良同志先把遠航集團的具體情況，跟我詳細談一談？”
話說到這個份上，易學習知道，再堅持下去，不僅毫無意義，反而會顯得自己不識大體，甚至可能得罪眼前的這位省委副書記。
有一說一，他們這些下面干活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至于功勞歸誰，那是更高層面的博弈，不是他一個市委書記能左右的。
只是，想到鐘書記可能被蒙在鼓里，他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
易學習抬起頭，看向梁群峰，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盡管有些勉強︰“好吧，梁書記。既然省委已經做了安排，我們服從組織決定。那……我們現在就開始？”
“好！”梁群峰臉上的笑容真實了許多，他滿意地點點頭，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去會議室談。”
......
兩日後，省委書記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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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正國氣炸了。
“媽了個巴子，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沒人通知我？”
“梁群峰是他媽的想要造反嗎？”
趙立春走到鐘正國身邊，先是沉默地遞過去一支煙，幫他點上，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老鐘，消消氣。這事兒，老梁辦得確實不敞亮，過線了。”
趙立春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不過，生氣解決不了問題。如今關鍵是，怎麼把這事兒的主動權拿回來。”
鐘正國吐出一口煙圈，煩躁地擺擺手︰“你說，怎麼拿？”
“這個項目是遠航集團找呂州市委談的，呂州市委再找省委匯報，我們和遠航集團始終隔著一個呂州，我們干嘛不直接找遠航集團談呢？”
“有道理，我現在馬上聯系易學習，讓他牽線，我要直接和遠航集團的代表見面。”
然而，當易學習聯系到寶總的時候，寶總已經離開了呂州。
——
“寶總您好，我是易學習”易學習客氣地問候，“ 冒昧打擾您，省委鐘書記想跟您了解一些項目的情況，您看什麼時候方便？”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寶總的聲音听起來有些猶豫︰“ 易書記， 真是不巧， 我已經離開漢東了。”
“離開了？ 去哪里了？”
“ 我們……要去國外一趟。不過，如無意外， 一周後， 我會再回漢東的， 到時候，我的老板也會過來， 再跟省委領導正式會面。”
“這樣啊……” 易學習勉強笑了笑，“ 那好吧， 等您回來再聯系。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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