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尹清舒去醫痴那邊幫忙尋找破譯古籍的辦法，她再三交待君璃不要走出帳篷。
君璃在帳篷中坐了一上午，感覺有些無聊，便出來透透氣。
她抬頭望了望天。
瘟疫肆虐的這些天里，日頭時常隱匿不見，即便露面也恍若蒙塵的鏡面，灑下的光暈裹著病態的昏黃。
今日確實難得的晴日，陽光透過厚重雲層傾瀉而下。
澄澈的天光鋪滿死寂的城，老槐樹枝椏間垂落的祈福紅綢，在久違的微風里輕輕搖晃，這被疫病侵蝕的天地，竟有了一絲近乎虛幻的生機。
一陣騷動從前方傳來。
“站住！別跑！”
呼喊聲似乎朝著這邊過來了。
君璃本能的想要探個究竟，突然，一具骨架赫然出現在她面前。
一打照面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那個病人在看到面前是君璃的時候，空洞的眼眸中露出狂喜。
“找到了！找到了！”
他張開枯瘦的骨爪如鬼魅般朝君璃撲了過來。
君璃懵了一瞬，手中的冰刃還未聚起。
‘呲’的一聲，刀刃貫穿了那人的胸膛。
“君姑娘，沒事吧！”
是黎韻手下的副將阿苑。
“沒事！”
“沒事就好，今天紅楓林那邊逃了幾個病人，似乎是想出去報復那些沒有感染的人，黎將軍已經去抓了，姑娘要小心一點！”
此時，幾名士兵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似乎有什麼事稟報，見到君璃在這里，想起黎韻的交待便沒有開口。
“等我一下！”阿苑向君璃示意了一下，走到士兵面前。
士兵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阿苑臉色突變。
“怎麼了？”君璃走了過去。
阿苑臉上扯出一個微笑，“沒什麼大事，病人的情緒有些激動而已，我去安撫一下，你就不要去那邊了！”
君璃愣了片刻，阿苑跟隨黎韻多年，一向喜形不露于色，能讓她臉色有變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而且那幾個士兵慌慌張張又避開自己的樣子，到底是什麼事？
“嗯。”君璃點點頭。
城外紅楓林
風聲呼呼而過，整片楓林發出嗚咽般的怪聲，萬千紅葉化作血色旋渦，覆蓋著地上的鮮血。
昨日，吸了君璃血液痊愈的那個孩子，此刻已經被那群病人團團圍住。
那些枯瘦的病人指尖沾著暗紅血肉，渾濁的眼楮里閃爍著比野獸更貪婪的光。
昨天晚上，黎韻明明把這個孩子送到了安全區域，誰知道這個孩子今天竟然自己回來找娘。
孩子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脖頸處汩汩涌出的鮮血正被人貪婪地吮吸著，襤褸的衣襟很快被染成暗紅。
“都給我住手！”士兵的怒吼被楓林呼嘯的風聲撕碎。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轉過頭，嘴角還掛著血漬，渾濁的眼中滿是癲狂，“這孩子吸了那小賤人的血已經痊愈了，他的血一定也能救命，你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話音未落，其他病人也紛紛附和，他們的眼神里全都是被病痛折磨後扭曲的瘋狂。
“我的肉，長回來了沒有，幫我看看？”一個枯瘦的人眼中滿是癲狂。
“好像……沒有！”
“不可能，我感覺我在長肉的……在長肉了……一定是你看錯了！”
“還是跟鬼一樣丑，會不會只有那個小賤人的血才有用？”
士兵們奮力阻攔，卻在瘋狂的病人面前顯得那麼無力，只能任由他們啃食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孩。
君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楓林邊緣，眼前的慘狀讓她肝膽俱裂，“不要！請你們住手！他的血沒用的！”
阿苑大驚失色，急忙拉住她，“姑娘，你怎麼來了？快離開這兒！”
“小賤人在那兒！”那些人突然指向君璃。
“小賤人還敢回來！快過來讓爺爺嘗嘗血！那小孩的血果然沒用！”
惡毒的咒罵如潮水般涌來。
君璃臉色慘白，雙腿止不住地顫抖，胃部一陣翻涌，扶著樹干干嘔起來。
“姑娘，你快走吧！你若是有什麼意外，黎將軍一定會怪罪我們！”阿苑勸阻道。
“他們在吃人，一定要阻止他們！”君璃焦急道，“你們要血，我給你們！”
君璃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放了一碗血，遞了過去，那些人接過碗搶著喝了起來，果然，喝了血的人立馬就長出了血肉。
“我好了！我好了！哈哈哈哈！”
“該我了！給我！”
人群中開始出現暴動，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病人此時如同惡狼般打成一片，為了搶那一碗血甚至拿起磚頭，棍子相互攻擊。
“血沒了！小賤人，我們這麼多人，才一碗血哪夠，趕緊再放一盆！”
此起彼伏的叫囂聲中，君璃只覺天旋地轉，雙腿一軟，倒了一下去，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了她。
君璃費力的睜開眼，看到了黎韻布滿血絲的雙眼。
她眼眶通紅，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聲音顫抖得厲害，“誰讓你這麼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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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黎韻第一次對君璃發火，她緊緊抱著懷中的人，聲音里滿是心疼與憤怒。
“你的血，你的魂，你的命，我給的！你沒有權利這樣糟踐自己！你要是再敢這麼做，我就殺光這些人！哪怕背負暴君的罵名，我也不在乎！”
君璃閉上眼，淚水自眼角滑落，沒有心思詢問她話里的意思，將臉埋在她的胸口。
然而，身後的辱罵聲卻愈發刺耳。
“這麼多人就給那麼一點血，糊弄誰呢？看她那副假慈悲的樣子，指不定在背後怎麼笑話我們！”
“把我們黎大將軍的魂兒都勾到床上去了！百姓病死成山，她們光會在床上喘氣兒！”
“瞧她們膩歪的！都什麼時候了還摟著啃嘴，合著拿我們的命當春宵助興？”
“她幾滴血就能救命，黎大將軍卻藏著掖著當寶貝，八成是要留著泄欲！”
黎韻抱緊了懷中的人，眸中殺意肆虐。
果然人心若是墮入地獄，連惡鬼都會自慚形穢。
她抬起下巴朝阿苑示意了一下。
阿苑得令，刀光掠過，人群中一陣騷動，惡毒的辱罵聲戛然而止。
帳中
君璃躺在榻上已經昏睡，黎韻抬手撫上她的臉，觸到了她眼角的濕潤。
昨日給病人送藥時，這張臉還笑得像春日暖陽，此刻那明媚的雙眼緊閉，睫毛上還凝著驚恐的淚珠。
對不起，讓你听到那些污言穢語，你怎麼又不听話到處亂跑。
我該把你藏到哪里才能讓你避開這些？北境的雪山？南疆的密林？
帳外寒風卷著枯葉撲在牛皮帳上，發出沙沙的嗚咽。
那些人……怎麼敢？
她忽然覺得這世界冷得可怕，她守不住心愛的人眼里的光，連一句干淨話都護不住。
這個世界配不上你，你該待在雲里，高高在上，遠離塵埃！
尹清舒默默的走進來，將床上的人抱在懷里，臉頰緊貼著她的額頭。
“我把她送回宗門吧，那里要比這兒安全！”
黎韻拂去眼角的淚，點點頭。
帳外的半空中突然爆發出一陣肆意張狂的詭笑。
尹清舒心里一顫，寒意順著脊梁爬上頭頂。
昀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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