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殿塔。
司令塔塔頂。
觀星台。
這里有極致遼闊的視野，站于高台，仿佛即可運籌帷幄天下，一覽眾山之小。
“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今晚估計少有睡意。”
“是嗎？哈哈……”尹政星一邊笑一邊朝旁邊的小屋走去，“你稍等片刻……可以先欣賞下夜景。雖然……沒什麼值得欣賞的東西。”
“塔主……您親自？”駱天文皺了皺眉頭，想要上前勸阻，只見，尹政星輕輕抬手，示意沒有關系。
“怎麼不見小高？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您親自麻煩？”
“小高啊……”尹政星饒有意味地停頓了一下，“他有事去了……”
“有事？這種時候……他怎麼能不在您身邊……本來可以親信的人就少了。明天又……”駱天文有些不悅地沉下臉，“退一步講……預備秘書也應該陪在您身邊。那幫人真是……”
“哈哈哈……你還是那個老性子。”尹政星一臉輕松地笑了笑，“做什麼事情都非常較真，總是一絲不苟……依我看，你最適合當我的秘書。哈哈……”
“塔主見笑了……這咖啡還是讓我來吧。”
“不……我來。當年我們還是平級同事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主動？哈哈……”尹政星揮了揮手，走進了小屋。
駱天文無奈地笑了笑。
這種輕度壓力的交談，已經有些久違了。
甚至有些不真實。
這一刻，駱天文感到了一絲內心的平靜。
兩人其實相識許久，但自從兩人都登上高位後，幾乎沒有這樣輕松地聊過天了。
“夜景嗎……”駱天文緩緩走上高台，渾濁的夜空，夾雜暗紫色的詭異光線，像深淵的眼楮，讓人倍感壓抑。
所謂夜景，甚至讓人沒有直視的勇氣。
“確實沒有值得欣賞的東西……”
不一會兒，一股咖啡的香氣彌漫而出。
“熱騰騰的黑咖啡……我們的最愛。”尹政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駱天文的身邊，兩人肩並肩，共同站于高台。
“你的品味沒變啊。說實話……黑咖啡我不喜歡。”駱天文淡淡地調侃了一句，他十分自然地接過尹政星手中的咖啡，也許此刻，他已經忘卻了兩人彼此身份的差異，回到了曾經。
相信這個瞬間……是他希望忘卻。
至于打開內心深處的鑰匙……
也許是這杯黑咖啡，也許……只是這枯燥的夜景。
“你壓力太大了……老駱。”尹政星輕輕抿了抿咖啡，隨後呼出一串熱氣，“其實我也不喜歡。但我們必須接受……因為我們不能忘記了苦。仕途的苦，開拓的苦，以及……人民的苦。”
“老尹……你你……你能告訴我……我……我們……已經解決了什麼苦？”駱天文有些顫抖地說著，慌亂的眼神，似乎映射了多年糟糕的回憶。
“老駱……你太正直了。你果然適合這個道路……人民有你萬幸。”尹政星輕輕拍了拍駱天文的後背，他雙眼微眯，似乎在思考什麼，靜默了數秒，等到駱天文稍微平靜下來，他才繼續給出回應，“我們已經解決了仕途的苦，十年飲冰，我成為了塔主，你成為了閣主，我們兩人在戰車之都可以呼風喚雨。”
“不對……不對……”駱天文沉重地搖了搖頭，“戰車之都還是一次又一次陷入災難。我們的人民……大多數還是飽受人間之苦。”
“老駱啊……解決開拓之苦，沒有這般容易。我們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法讓這個都市轉動于正軌。至于人民之苦……”尹政星說著說著，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為什麼？”駱天文的眼神逐漸黯淡，尹政星的沉默頓時打開了駱天文潛藏于心底的憂慮，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們明明一直在做正確的事情……我們宣揚正義，我們懲戒罪惡，我們恪守法則……不應該啊！為什麼我們開拓不出正確的道路？連這也無法做到，我們何談解決人民之苦？”
“老駱……有沒有可能……”尹政星突然抓住駱天文的肩膀，他的眼神卻異常冷靜，“有沒有可能……我們堅持的道路並非正確的道路？我們從一開始……就迷失了。”
“你……你說什麼？！”駱天文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一臉難以置信甚至有些驚恐地看向尹政星，“你……你開什麼玩笑？！”
忽然間，狂風掀起，發出陣陣割裂空氣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當我沒說吧……”尹政星輕輕嘆了一聲，眼底飄過一絲落寞，“你果然……適合現在的道路。”
“你認輸了嗎？你忘記我們曾經的誓言了？無論我們誰屹立于權力之巔，也不忘卻三苦。至死至終，永不言棄。”駱天文目光灼灼地看向尹政星，他雖然失望于目前的自己，但對于心中的信念從未動搖。
“我沒有認輸……我只是……看見了新的道路。”尹政星平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新的……道路？”駱天文默默念了念，他眼眸中的震驚絲毫未減，他還是不願相信，曾經對于正義之路這般堅守的尹政星，竟然要用其他方式解決三苦。
“對……全新的道路。”
“我再問你一次……你想說……我們曾經的道路錯了嗎？”駱天文嘴角微顫，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而言太重要了。
尹政星沒有馬上回應，他沉默了一會兒，沉默間，他對視了駱天文的眼神。
這個較真的領導者，把信念抬舉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尹政星心中明白，駱天文已經不可能與他同行了。
最後的最後……
我們果然要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重新告訴你……我們曾經的道路沒有錯，新的道路也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尹政星笑了笑，這個笑容有些詭異，又悲傷又歡樂，似乎在譏諷什麼，但仿佛又在崇敬某物，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內心。
“為什麼……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放棄了我們曾經的信念？”駱天文沮喪地低下頭，咖啡從他的杯中滑落，隱沒于一片黑色，失了溫度。
“老駱啊……權力之巔在哪里？我們真的……屹立于權力之巔了嗎？”
“戰車之都的塔主與閣主……不夠嗎？我們奮斗這麼多年……來到了這個地位……不夠嗎？”
“不夠……”尹政星緩緩抬頭，雙眼漠然而肅穆地注視夜空，“戰車之都的你我，望眼世界，也只是一粒沙子。我們鑄成多麼偉大的城池，也抵御不了一陣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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