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
院長看著面前的教學樓愣愣出神，星闊無聲地走到他的身旁，腳步輕緩。
院長似乎有所察覺，微微側頭，看到是星闊後，滄桑的臉上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教學樓，語氣中滿是感慨︰“星闊，你還記得這里吧？這是你們之前住的地方。”
星闊望著面前的教學樓，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聲音略帶唏噓。
“記得。”
“這教學樓也是你出資建造的。”
院長拍了拍星闊的肩膀，轉過身，背著手緩緩向前走去，邊走邊說道。
“陪我走走吧，兩年過去了，你又比較忙，福利院還是發生了不少變化的。”
星闊默默地跟在院長身後，靜靜地聆听著他講述福利院的變遷。
“……”
“自從你聲名遠揚之後，福利院在節假日基本上都會有一些人過來慰問。尤其是今年下半年，我們這座十幾年前幾乎無人問津的福利院，可迎來了不少領導。”
星闊扯了扯嘴角，輕抿了下有些干澀的嘴唇。
“院長，今天的活動有些出乎意料。我原本只是想簡單地送些禮品……”
院長笑著擺了擺手，語氣中充滿了慈愛︰“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會特意邀請這麼多人來。”
“人一旦有了成就，總會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人情往來。”
“從你住進福利院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其他孩子剛來的時候，要麼怕生，要麼打架。”
“只有你，一會看看居住的環境，一會又找上我詢問福利院平時的飲食，左問問右瞧瞧，完全不像普通的孩子，倒更像是領導來視察工作一樣。”
听到院長提起小時候的事情，星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訕訕一笑。
“院長，你還記得啊？”
“怎麼可能不記得？！”
“當時的福利院里，就屬你這小子最難帶，搞得你們那屆我不得不親自出馬，其他老師根本鎮不住你們，尤其是你！”
星闊梗著脖子反駁道︰“那也不能賴我啊！那些老師教的東西我都會，還不讓我出去，非把我按在教室里，那還不如讓我上去教他們呢！”
听到星闊這話，院長毫不客氣地抬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你教？單你一個人就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要是再來一群像你這樣的皮猴子，你們怕是要把福利院鬧翻天！”
提到這，院長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自己說說，你都教給他們些什麼東西？小小年紀就教他們怎麼傍富婆，教她們釣凱子，還說什麼開魚塘，我真是想不通，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是從哪學來的？！你給我老實交代！”
星闊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底氣明顯不足。
“咳…這也不能怪我啊，他們整天吵著要吃零食，我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
“再說了，我這也是……提前培養他們的警惕性！讓他們見識見識社會險惡，提前給他們上一課，以後遇到情感詐騙也好防範不是？”
院長被他這歪理氣得哭笑不得。
“是，你打的好算盤，讓他們去把人家的零食騙來，還幾人一組，最後還要上交給你一部分，你再轉手賣給外面的小孩，你再讓你們那群人給坑過來。”
“好小子，真有你的啊？！”
“還好當時那些家長也沒太在意，看你們一大群小孩玩得挺開心，也沒較真，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星闊摸了摸鼻子，低聲嘟囔道︰“一群小屁孩，隨隨便便就拿捏住了。”
院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星闊立刻閉上了嘴，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投向遠處光禿禿的樹枝。
院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那湛藍的天空。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你來了以後，你們那一屆的孩子，比你們大的我不說，就你們同齡的，變得異常團結。甚至還影響了後面幾屆的孩子，都特別抱團。”
“這讓老師們是又省心，又頭疼啊。省心是不用擔心他們受欺負，頭疼是你們抱團了更難管了。”
“我創辦這所福利院這麼久，心懷感激的孩子見過不少，棄若敝屣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從你那屆開始，福利院的氛圍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或許是因為科技逐漸發達帶來的便利，又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大部分人都會時不時地詢問福利院的情況，有空的時候也會回來看看我們。”
“這一點，我作為院長，要向你鄭重地道一聲謝。”
說著，院長表情嚴肅地看向星闊，星闊則連連擺手，腳下也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了半步。
“院長，你就別夸我了，我這也沒做什麼，有些人就欠，多揍幾次就老實了。”
“能被你揍服氣，也是種本事。你那一屆，大部分人現在還有跟你聯系吧？”
星闊緩緩點頭，回應道︰“好像從他們畢業後，逢年過節都有給我發條短信。”
院長听後，臉上露出欣慰又自豪的笑容，“他們工作後買了手機，給我打電話問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的聯系方式。”
星闊活動了一下肩膀，攙扶著院長朝著有陽光的地方走去，嘴角微微上揚，語氣中透著一絲自得︰“看來他們還是有點良心的。”
院長的聲音悠悠響起，帶著洞悉一切的智慧。
“他們的選擇，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你。比如說張偉……”
“張偉？”
星闊眉頭一揚，滿臉詫異地看向院長。
“嗯，他之前跟我講過，你小時候就曾告訴他，你將來一定會成為舉世聞名的天才投資家、頂級交易員。”
“後來，你也確實一步步朝著那個邁進。”
“張偉說，從小他就只和你的關系就最為親密，你雖然總愛捉弄他，但每當他遇到困難時，你總會毫不猶豫地為他挺身而出。”
“所以，他選擇成為一名律師，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幫到你。”
“……”
院長看著面前眼神復雜的星闊，繼續緩緩說道。
“不只是他，還有其他人，他們都跟我說，小時候只要遇到困難，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你總能想出辦法，幫他們完美地解決掉麻煩。”
“在他們眼中，你早已如同他們的大哥一般。他們所選擇的行業，或多或少，都是為了將來有機會能夠幫到你。”
“他們說，只要各行各業都有咱們‘自己人’，以後無論你走到哪兒，都不用擔心背後沒人了。”
“……”
星闊輕笑了一聲，抬手飛快地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角，撇了撇嘴，“呵，那還好我小時候沒把他們坑太狠。”
院長停下腳步，眼神深邃地望向星闊，聲音低沉而有力。
“星闊，這話我兩年前就跟你講過。你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他們很多人的人生軌跡。”
星闊剛張開嘴，似乎想反駁什麼，院長卻仿佛早已料到，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緊接著說道。
“你是不是又想講，你沒那個本事，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走上一樣的路？”
星闊緩緩地點了點頭，默認了院長的猜測。
院長飽含深意地凝視著眼前這個令他引以為傲，卻也曾令他憂心忡忡的孩子。
“其他人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我，或者說這個福利院，如果沒有你，肯定很難支撐下去。”
“因為你，福利院的孩子們才能衣食無憂，不用擔心學費，就連他們的病，我也不用費盡心思的四處籌款。”
“這些錢對你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對福利院的孩子們來說，那可是救命之恩。”
星闊目光投向前方操場上嬉鬧地身影，語氣平靜地回應︰“院長，我也是在福利院長大的，這是我應該做的。”
院長輕拍了拍星闊的手背，長長地舒了口氣。
“兩年前，我給你打那通電話，希望你能回來看看，原本還擔心你太忙，不會回來，沒想到你二話不說就趕回來了。”
他頓了頓，側頭看向星闊，眼神里充滿了洞察。
“那時候見到你，我就感覺……你整個人有點不對勁。心里像是壓著千斤重擔。我知道，就算問了，你也不會說。你從小就主意大，有時候說的話，連我和老師們都受益匪淺。”
“你是最不讓我擔心，也是最讓我擔心的。”
“有些事，悶在心里久了，是會出大問題的。聰明人，一旦鑽了牛角尖，那可比一般人更難走出來。萬幸的是……”
他看著星闊如今沉穩而放松的側臉，眼中終于露出釋然的笑意，“你現在看起來，比那時候好多了。我這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了。”
院長稍作停頓，語氣帶上了點自嘲的笑意︰“人老了，就愛嘮叨，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你可別嫌煩……”
星闊笑著緩緩搖頭，語氣真誠地說︰“不會，院長，你說，我听著呢。”
院長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徐徐說道︰“福利院能有今日的成就，可以說都是因為你。”
“我也明白，那些人多半是因為你，才來到這里。我歲數大了，也沒有什麼能耐，只能照看這些孩子們，幫不……”
星闊立刻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院長，你別這麼說，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有我們今天！在我們所有從這里走出去的孩子心里，您永遠都是最了不起的人！”
院長听了，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起來，用力地拍了拍星闊的手背。
“哈哈哈！好！好！能得到我們張總這麼高的評價，看來我這老頭子，也沒自己想的那麼沒用嘛！”
星闊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光堅定地說道︰“當然！”
“……”
院長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回了操場邊緣。
兩人靜靜地佇立著，目光柔和地看著操場上追逐嬉鬧的孩子們。
院長眼前的場景，語氣帶著一絲復雜地感慨道。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福利院每年收留的孩子也不像以前那麼多了。”
“可能是其他原因吧，每年倒是有不少身患重病被遺棄的孩子，我實在不忍心不管，只好都收下了。”
“……”
“星闊……”
院長轉過頭，看向星闊，臉上帶著深深的愧疚。
“真是不好意思，這些年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謝謝你……”
院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星闊看著院長，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真摯的笑容，安撫道︰“院長，你別這麼說。只要我還有能力，就絕不會讓福利院為錢的事犯愁。”
“況且，我也挺喜歡這些孩子們的。”
“……”
說完，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靜靜地看著三女和其他老師招呼著孩子們回到教室。
“星闊，你……”
院長似乎有話想說，嘴唇動了動，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把話又咽了回去。
前方的心凌看到操場旁的兩人，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過來，熱情地向他們打著招呼。
“院長，星闊，諾瀾和羽墨打算教孩子們唱歌呢，你們要一起去看看嗎？”
院長微笑著擺了擺手，輕拍了下星闊的後背，“不了，我要回去休息一下，這兩天忙活動，都沒怎麼好好休息，你帶星闊逛逛教學樓吧。”
心凌听後，當即點頭答應了下來。
院長轉頭看向星闊，推開了他伸來的手掌。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和心凌去吧，我還沒老到要拄著拐杖的地步。”
說罷，院長轉身離開了，腳步雖然有些緩慢，但卻異常穩當。
星闊見狀，便不再堅持，靜靜地目送院長離開一段距離後，才和心凌一同走進了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