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豁然開闊，穹頂高曠，鐘乳石狀的水晶簇如倒掛的珊瑚森林，尖端凝結著晶瑩的水珠，偶爾滴落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驚碎了滿池的流光。潛水艇緩緩下潛，透過舷窗可見透明的水晶石筍從海底拔地而起，有的如少女的裙擺般層疊展開，有的似利劍直刺穹頂，在幽藍的海水中宛如一座被時光凍結的宮殿。
船槳劃開水面，攪碎了水晶倒影，卻見萬千光點在水中沉浮，如同揉碎的銀河。洞壁上瓖嵌著大小不一的紫水晶與粉水晶，在微光中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將周圍的海水染成一片夢幻的色彩。偶爾有銀色的魚群從水晶柱間游過，鱗片反射著光芒，如同一串流動的珍珠項鏈，為這片靜謐的世界增添了幾分靈動。
所有人都屏息凝視，指尖撫過這塊剛出水的水晶，涼意順著指腹蔓延時，我忽然意識到它與記憶里山洞水晶的差異。不是常見的乳白或淡紫，而是泛著一種極淺的冰藍色，像把晨霧揉碎在了晶體里。潛水服拉鏈拉到頂時，橡膠面罩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同伴遞來的探照燈在岩壁上投下晃動的光斑，照亮洞口翻涌的墨綠色海水——兩周前考察隊就是在這里，發現了成片異樣色彩的晶簇。
氧氣瓶吐出的氣泡在耳邊滋滋作響，當探照燈穿透幽暗的海水，整片水晶林突然在光束中甦醒。洞頂垂落的鐘乳狀水晶泛著月光般的銀輝，而腳邊叢生的晶簇卻像被揉進了碎鑽，折射出與手中樣本如出一轍的冰藍色。潛水員選了塊巴掌大的晶簇，特制的采集鏟剛踫到晶體，就听見細微的碎裂聲。潛水手套輕輕托住剝落的碎片，冰藍色在燈光下流轉，仿佛有活物在里面呼吸。
\"顏色差異可能源于海底熱液活動。\"通訊器里傳來隊長的聲音，混著水流的雜音，\"小心別破壞晶簇生長層。\"
將礦樣放進密封袋時，看見更多冰藍色水晶從岩壁裂隙中探出，像一片沉在海底的星河。或許是海底特殊的礦物成分滲入了晶格？又或是千萬年水流沖刷改變了分子排列？密封袋合上時，我听見自己的心跳混著氣泡聲在面罩里回響——這場關于色彩的水下考察，才剛剛揭開序幕。
白莫若指尖捏著銀質鑷子，將那枚鴿子蛋大小的水晶懸在實驗台上方。台燈的暖光淌過晶體表面，竟辨不出是乳白還是月白——像早春未化的霜，裹著層朦朧的霧，連內部的絮狀紋路都淡得幾乎看不見。他側目看向宋研理，對方正舉著滴管往玻璃皿里注海水，咸澀的氣息混著消毒水味漫過來時，水晶突然在鑷子尖輕輕震顫了一下。
“放進去試試。”宋研理的聲音壓得低，眼楮卻亮得驚人。
鑷子松開的瞬間，水晶墜進海水的剎那，整間實驗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暖調。那抹白像被驟然喚醒的極光，從內而外滲出冰藍色，先是晶核處泛起淺湖藍，隨即順著絮紋蔓延，不過三秒，整枚晶體就成了塊浸在深海里的冰，藍得清透又凜冽，連表面的水珠都凝著細碎的藍光，像誰把冬夜的星子碾碎了揉進去。
“這不是石英。”白莫若先開了口，指尖無意識劃過玻璃皿邊緣。普通石英遇水只會更透亮，哪會有這種隨介質變色的本事？他想起幾年前在礦場見的藍晶石，含銅的那種，藍得發暗，可眼前這藍帶著種活氣，像有水流在晶體里淌。
宋研理已經翻開了筆記本，指尖點著“海水成分檢測表”︰“鹽度3.5，ph值8.1，和普通海水沒差。但你看——”他用水電燈閃光燈貼著皿壁照過去，冰藍色的晶體里，竟有極細的銀線在閃爍，“這些不是裂隙，倒像是……某種縴維狀的包裹體？”
白莫若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從抽屜摸出塊普通水晶標本，同樣扔進海水里。標本沉底，依舊是剔透的無色，連反光都沒變。他回頭再看那枚冰藍水晶，鑷子踫上去時，晶體表面的藍竟淡了半分，移開鑷子又迅速恢復——像在呼吸。
“成分不是單一礦物。”宋研理終于把筆按在紙上，“倒像是……某種膠體？或者……”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了點不確定，“含了對鹽離子敏感的生物成因物質？”
海水里的冰藍還在微微波動，像枚被封印的深海呼吸燈。白莫若看著那抹藍，忽然覺得指尖有點涼——這水晶哪是石頭，分明是塊藏著海的記憶的活物。
暮色漫上海面時,冰藍膠狀物在玻璃容器里微微震顫起來。我將海水傾入燒杯的瞬間,那團凝膠突然舒展成半透明的薄片,像被無形之手撐開的松脂凍。鹽粒在水中緩慢溶解時,冰藍色的邊緣開始滲出細密光點,如同碾碎的星辰墜入深海。
當膠狀本體觸到海水,它並未消散,反而像活物般蜷縮成球狀,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銀線脈絡——那或許是微生物群落構建的營養通道。三分鐘後,球體表面突然綻裂,無數針尖大小的熒光粒子噴涌而出,在海水中織就轉瞬即逝的數據洪流,又在漩渦中心凝結成旋轉的光繭,仿佛微型星系正在誕生。
最令人心悸之處在于它的生長模式每當海水中掠過魚群的陰影,光繭便會劇烈收縮,將周圍的浮游生物吞噬殆盡；而當月光穿透水面時,那些冰藍色微生物又會排列成螺旋狀的光帶,如同珊瑚蟲在譜寫神秘的生命密碼。此刻燒杯內壁已爬滿發光的菌絲狀結構,它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編織著三維網絡,將人造容器改造成孕育未知生命系統的溫床。
這些淡琥珀色的凝膠狀生物，像一束束柔軟的觸角從潮濕岩壁上垂掛下來，長度可達數十厘米。它們是一種奇特的軟體動物，身體呈半透明膠狀，內部布滿微型縴毛，在水中輕輕顫動，如同呼吸般伸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