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灌滿了這條被摧殘得面目全非的小巷。
月光慘白，穿透彌漫的煙塵，勉強照亮廢墟。趙供奉那干癟如破麻袋的身軀，深深嵌在一堆崩塌的磚石瓦礫之中，只有微弱的、痛苦的抽搐，證明他還殘存著一口氣。
暗紅的血沫混雜著內髒碎塊，不斷從他嘴角涌出，在冰冷的石面上洇開刺目的圖案。
那股曾讓後天武者窒息的先天威壓，此刻已微弱如風中殘燭，只剩下濃重的血腥氣和暴血丹反噬帶來的、如同尸體腐爛般的衰敗氣息。
砰嗒！
一塊沾血的碎磚從斷壁邊緣滑落，砸在龜裂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又突兀的聲響。
這聲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巷口方向，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一片壓抑到極限的驚呼與倒吸冷氣聲！
“嘶——！”
“我的老天爺！”
“看…看到了嗎？那…那個供奉…”
“趙…趙老？！先天境的趙供奉？！他…他…”
不知何時，巷口狹窄的通道和兩側尚未完全倒塌的斷牆、屋頂上，早已悄無聲息地聚集了十幾道身影！
有聞聲趕來的城中武者，有被巨大動靜驚醒的附近居民，更有幾個氣息不弱、顯然是嗅到血腥味前來的江湖客。
此刻，這些人的臉上，無一例外地凝固著同一種表情——極致的震驚！難以置信！如同白日見鬼！
他們的目光，先是死死釘在廢墟中氣息奄奄、淒慘無比的趙供奉身上，那身象征身份的灰袍沾滿血污和塵土，與之前的淵𦨴岳峙判若雲泥！
確認了那慘狀的真實性後，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牽引，帶著無與倫比的敬畏與駭然，猛地聚焦到巷子中央，那個依舊挺立的青衫身影之上！
李天緩緩收回了印出的右掌。掌緣那點刺目的白金色鋒芒早已斂去，只剩下淡淡的青灰色布料，在夜風中輕輕拂動。
他嘴角的血跡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臉色也有些許蒼白，但身姿依舊如標槍般挺拔。他微微側頭，冰冷的目光掃過癱軟在牆角、褲襠一片濕濡騷臭的張龍。
那目光，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漠然，如同在看路邊的穢物。
李天並不打算放過張龍，閃身過去一指點出，直接廢了他的丹田。要不是當眾殺掉他會有很多麻煩，就直接殺了。
“啊——！！” 張龍如同被毒蠍蟄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極致恐懼的尖叫！
他身體篩糠般抖成一團，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嘶嚎著︰“別…別過來！魔鬼！你是魔鬼！趙老！趙老救我！爹！救我啊——！”
他徹底崩潰了，精神防線被眼前這顛覆認知的一幕徹底擊碎！先天供奉都如死狗般躺下了，他還有什麼依仗？
李天並未理會這瘋癲的哀嚎，甚至連一絲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他轉身，走向一直護在身後、此刻仍處于巨大震撼中的馮雪。
馮雪的美眸依舊圓睜，檀口微張，仿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她看著李天一步步走來，看著他嘴角的血跡，看著他破爛的道袍下隱約可見的、因劇烈踫撞而泛紅的皮膚，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卻又被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所淹沒——那是親眼目睹神跡、目睹凡人逆伐蒼天的極致震撼與無以復加的崇拜！
他不僅活下來了，還…贏了！以後天之身，重創先天！
“此地不可久留。” 李天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清晰地傳入馮雪耳中，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扶住了馮雪微微有些發顫的手臂。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肌膚下奔流的血液和微微急促的心跳。
馮雪如夢初醒，猛地回過神來。她用力地點點頭，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反手緊緊握住李天的手臂，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依靠。“走！”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
兩人不再看廢墟中的趙供奉和崩潰的張龍一眼，身形一晃，《草上飛》化境無聲運轉，化作兩道融入夜色的輕煙，迅速朝著巷子另一端的黑暗掠去。動作迅捷，卻又帶著一種戰後余生的沉穩。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尾的陰影之中，巷口那凝固的人群才仿佛被解開了定身咒，轟然爆發出更加激烈的聲浪！
“走了！他們走了！”
“看清了嗎？那個穿青灰色衣服的！就是他！硬撼先天一掌不死，最後還…還…”
“重創！是重創！趙供奉徹底廢了！那傷勢，神仙難救！”
“老天爺！後天重創先天？！這…這怎麼可能？！我是不是在做夢？！”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那青衫客的身法…簡直如同鬼魅！那武技…天啊！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將如此多不同路數的武技，施展得那般圓融無隙，信手拈來！掌法、指法、拳法、身法…切換得毫無滯澀，簡直…簡直像是同時修煉了幾十門武技都達到了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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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境？！你確定是化境？！”
“廢話！不是化境，能破開先天護體罡氣？能逼得趙供奉手忙腳亂？能在暴血丹加持的殺招下精準反擊？！除了傳說中的化境，後天武者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
議論聲如同沸騰的開水，充斥著震撼、疑惑和狂熱！
“等等！剛才張龍那瘋子喊什麼？你們听見了嗎？”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氣息沉穩的漢子忽然高聲問道，眼神銳利如鷹。
眾人一愣，隨即有人回憶起來。
“好像…好像喊的是…‘萬法’？對！‘萬法造孽’？！”
“沒錯！我也听到了！張龍指著那青衫客喊‘萬法造孽’！”
“‘萬法’…是指他施展的諸多化境武技嗎？‘造孽’…嘶！以後天之身重創先天，這不是造孽是什麼？！簡直是逆天而行！”
“萬法造孽…萬法造孽…這稱呼…絕了！” 有人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還有！你們注意到沒有？” 另一個精瘦的武者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張龍之前還喊過‘無名觀主’！在趙供奉出手前，他指著那人罵‘無名觀主的雜種’！”
“無名觀主？”
“哪個無名觀？這蒼梧郡附近，有什麼出名的道觀叫‘無名’的嗎？”
“沒听說過啊…深山老林里的破落道觀？”
“能讓一個後天武者擁有如此恐怖戰力…這無名觀，怕是大有來歷！深不可測！”
“萬法造孽…無名觀主…” 刀疤漢子咀嚼著這兩個詞，眼中精光爆射，“好！好一個萬法造孽的無名觀主！今日之事，必將震動整個蒼梧郡！”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在死寂被打破後的臨川郡城暗流中瘋狂擴散。
“听說了嗎？平安街後巷！趙家供奉，先天境的趙老，被人重創垂死！”
“什麼？！誰干的？難道是哪個過路的先天高手？”
“不是先天！是後天！一個穿著青灰道袍的年輕人！據說是…是什麼無名觀主！”
“後天重創先天？！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子？！”
“千真萬確！張龍那個廢物少爺親眼所見，當場嚇尿了褲子！被嚇瘋了！現在還在巷子里癱著呢！那年輕人施展了不知多少門化境武技，硬生生把服了暴血丹的趙供奉給打廢了！人稱‘萬法造孽’！”
“嘶——！萬法造孽？化境武技信手拈來？這…這得是何等的妖孽？那無名觀…到底是何方神聖？！”
竊竊私語在酒肆角落、客棧大堂、甚至更夫敲梆的間隙里飛速傳遞。每一個听到這消息的人，第一反應都是難以置信，隨即便是無與倫比的震撼和好奇。“後天重創先天”、“萬法造孽”、“無名觀主”這幾個關鍵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臨川郡，乃至整個蒼梧郡的武者圈子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夜色如墨，掩蓋了逃離的身影。
李天與馮雪早已遠離那片廢墟，融入臨川郡錯綜復雜的街巷之中。李天靈覺微動，隱隱捕捉到身後遙遠夜空中，幾道強大的氣息正朝著出事地點急速掠去。郡守府的人，終于反應過來了。
他腳步不停，嘴角卻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名號已響，香火…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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