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新鋪的石板在午後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丈高的圍牆將山風擋在外面，只余下微涼的靜謐流淌在道觀之中。
李天獨立院心，手中那冊《碎石掌》粗糙的毛邊紙頁邊緣刮著指腹，帶來粗糲的觸感。
這冊子比昨日練的《基礎長拳》更破舊幾分，封面墨跡暈染，“碎石掌”三個字幾乎難以辨認，內里紙頁發黃發脆，多處被蟲蛀蝕出細密的孔洞，散發著一股陳年霉味與朽木氣息混雜的味道。這便是從藏經閣那堆蒙塵垃圾里翻出的“下三品”武技了。
他閉目凝神，琉璃髒腑緩緩運轉，暗金氣血在堅韌如龍筋的脈絡中奔流如汞漿，發出低沉如潮汐般的嗡鳴。
心神沉靜，將那冊子上簡陋的文字和圖錄反復咀嚼、烙印于心。沒有解析，只有記憶和理解。
他已從《基礎長拳》的練習中確認，百倍速度作用于武技修煉，帶來的是匪夷所思的效率，而非額外的痛苦——鍛體極致的根基，足以承受這種高速運轉的負荷。
“百倍速度，起！”
嗡！
一股無形而磅礡的力量瞬間籠罩全身！精準地作用于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筋肉、每一縷奔行的氣血！時間，在他軀體的感知維度里，被百倍壓縮、拉長！
呼——！
第一掌推出！快得只剩下殘影！空氣被瞬間擠壓、撕裂，發出短促而尖銳的爆鳴！掌風如實質的刀刃，掃過丈外牆角一叢堅韌的野草，草葉無聲無息地齊齊斷折，切口平滑如鏡！石板上，竟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他身形如鬼魅般閃轉，第二式“崩石式”緊隨其後！腰馬合一，擰身旋臂的動作在百倍速度下流暢得沒有一絲滯澀，暗金氣血在經脈中如怒龍般奔涌咆哮，高速運行帶來的並非痛楚，而是一種力量充盈到極致的、沉重而澎湃的灼熱感！
掌緣周圍的空氣因這極致的力量與速度而微微扭曲，泛起一絲淡不可察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暗紅光澤！掌未至，那股慘烈決絕、欲要崩碎一切阻礙的氣勢已然壓得地面新鋪石板縫隙里的塵土驟然塌陷！
快！更快！
庭院中，李天的身影幾乎化作了一道模糊的灰線。掌風呼嘯，連綿不絕，如同平地刮起了一陣剛猛絕倫的颶風！空氣被反復撕裂、壓縮、爆開，發出沉悶如滾雷般的“砰砰”聲。
地上的落葉與微塵被狂暴的掌風卷起，形成一個高速旋轉的渾濁氣旋，發出嗚嗚的怪嘯。新鋪的石板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微的裂紋悄然蔓延，如同蛛網般擴散。
五十遍！一百遍！三百遍！
在百倍速度的恐怖加持下，常人需經年累月、千錘百煉才能窺得門徑的《碎石掌》，李天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便以超越極限的頻率演練了數百遍！
每一掌都凝聚著沛然巨力，每一式都帶著開碑裂石的慘烈氣勢。招式轉換間，竟也顯出一種被強行催熟的、表面的圓融流暢。
他的動作，已然達到了這冊《碎石掌》所能描述的極限，甚至超越了其上記載的威能描述！掌風過處，丈外老樹樹干上留下道道深刻的掌印，木屑紛飛！大成巔峰之境，觸手可及！
然而，就在這無限接近圓滿的巔峰之上，一股源自功法本身、深植于運行本質的巨大滯澀，如同冰冷堅韌的荊棘藤蔓，驟然纏繞上來，死死勒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百倍速度，如同一面照妖鏡，將這門殘缺粗劣功法的所有缺陷，以最清晰、最直接的方式，反饋到了李天的身體感知之上！
氣血如陷泥沼！當李天嘗試按照冊子記載，將一股氣血分流入某條標注的輔助細脈以增強掌緣爆發時，在百倍速度下奔涌的暗金氣血，瞬間在那條狹窄脆弱的細脈中形成了近乎“淤塞”的狀態！
更關鍵的是，這條細脈的走向，竟與他體內主脈的某處關鍵節點在高速運行下形成了微妙的“路線沖突”！如同兩條洶涌的江河本該交匯，卻因為錯誤的河道設計，在交匯點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和阻力！
滋… 一種強烈的、仿佛氣血被強行“憋住”的沉悶感，在經脈節點處爆發！高速奔流的氣血在這里驟然減速、遲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
李天的掌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沉，那股欲要透體而出的鋒銳掌勁，竟硬生生被憋回了三分！
百倍速度下，這種路線錯誤帶來的不是傷害，而是力量傳導的嚴重遲滯與損耗！掌緣那抹毀滅性的暗紅光澤也隨之黯淡、閃爍不定。
招式生裂隙！一式“碎石問路”剛猛直進，氣勢力盡之際，需瞬間圓轉餃接“崩山回環”以卸力反擊。
在百倍速度下，李天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腰胯與肩背的發力，在舊力將盡、新力未生的那個剎那，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卻無法彌補的斷層！
高速帶來的慣性，讓他的身體在這個斷層出現的瞬間，如同高速奔跑時一腳踏空！整個流暢的掌勢在這一刻出現了肉眼難辨、但心神感知無比清晰的“卡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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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卡頓在慢速下或許無害，但在百倍速的生死搏殺中，就是敵人絕殺之刃遞出的完美時機！他的身體本能地抗拒著這種餃接，每一次強行轉換，都帶來筋骨肌肉一種別扭的、仿佛齒輪錯位強行嚙合的“生澀感”和力量傳遞的瞬間中斷！高速移動的殘影，在這一刻會出現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
意念起波瀾！掌法開篇強調的是一股“一往無前，掌出無悔，玉石俱焚”的慘烈決絕之意，以此催動氣血爆發出最強的穿透力。
然而，其中一式“石盾格擋”，卻要求心念瞬間轉換，化剛為柔，氣血內斂圓轉，以掌為盾卸力防御。
在百倍速度下心神高速運轉的極限狀態，這兩種截然相反、南轅北轍的“意”，如同冰火同爐，猛烈地沖突、撕扯著他的精神！
強行轉換的瞬間，一種強烈的煩躁、眩暈感直沖腦海，氣血也隨之產生不受控的、如同沸水般翻騰的紊亂波動！
意念的沖突並未傷及經脈，卻如同在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里投入了沙礫，讓心神損耗劇增，眼前甚至出現瞬間的重影和恍惚！掌法的氣勢也因此變得飄忽不定，剛猛有余而圓融不足。
“呼！”李天驟然收掌，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腦海中的煩惡感。庭院中狂暴的掌風驟然停歇，只余下卷起的塵埃緩緩飄落，如同下了一場灰色的細雨。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暗金光澤流轉，蘊含著遠超同階的恐怖力量，指尖甚至因為高速摩擦而散發著微弱的白氣。
但剛才修煉中那如芒在背的滯澀、氣血的淤塞遲滯、招式的斷層卡頓、意念的劇烈沖突，卻如同附骨之蛆，冰冷地提醒著他這門功法的致命缺陷。
百倍速度讓他以匪夷所思的效率將這門掌法推到了紙面描述的極限，卻也無情地放大了其內在的殘缺與矛盾。
它像一輛引擎轟鳴卻變速箱錯位的戰車，空有力量，卻無法完美傳遞，更在高速下暴露了致命的協調性問題！
這已非苦練能突破的瓶頸，而是功法本身的天塹！
那層通往“圓滿”境界的窗戶紙，看似薄如蟬翼，實則堅韌如鐵壁，橫亙在前，讓他寸步難行。
李天凝視著掌心，眉頭緊鎖，目光沉凝如深潭。難道這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破爛，真的只能止步于此？
藏經閣那滿櫃的“百技蒙塵”，就注定只是無用的殘骸？一股強烈的不甘如同野火般在胸中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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