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黃翠兒的父親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他一手提著一塊用草繩拴著的、油光發亮、色澤深紅的老臘肉,足有七八斤重,散發著濃郁的煙燻肉香。
另一只手則緊緊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用粗麻布縫制的袋子,袋口扎得嚴嚴實實,里面顯然是那袋珍貴的精米。
“恩公!一點心意!您…您千萬要收下!” 黃老漢雙手顫抖著接過東西,又顫巍巍地遞向李天,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懇求與不容拒絕的堅持。
“山里人家,沒啥好東西…這點臘肉和米,您帶回去…好歹…好歹也是口熱乎吃食!您一個人守著那…那地方,不容易啊!” 說到“那地方”時,老人的語氣明顯帶著一種復雜的感慨和同情。
周圍其他村民見狀,也紛紛反應過來。雖然自家沒有臘肉精米,但也七手八腳地湊了過來︰
“道長!我家里還有半籃子山雞蛋!您拿著!”
“俺婆娘剛蒸的雜糧窩頭,還熱乎著!道長您墊墊肚子!”
“我…我這有曬的干蘑菇!炖湯可鮮了!”
各種簡陋卻飽含心意的謝禮被熱情地塞到李天面前,瞬間堆起了一小堆。村民們圍攏著,眼神熾熱而真誠,那是純粹的、發自內心的感激,不摻雜任何功利,只因為李天在絕境中伸出了手,救了他們的命,救了他們的孩子和親人。
李天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黃老漢那布滿皺紋、寫滿懇求的臉,看著黃翠兒一家眼中劫後余生的慶幸與感激,看著周圍村民質樸而熱切的眼神,心中那點因殺戮而泛起的冰冷,被一股奇異的暖流悄然融化。
他本欲推辭。道觀雖破,玄真子留下的粗米野果尚能果腹。
這些臘肉精米,對靠山屯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子本就緊巴巴的山民來說,是真正的救命糧,是過年才能嘗到的珍饈。
然而,當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黃老漢那幾乎要跪下的堅持,掃過黃翠兒父親因常年勞作而粗糙開裂、此刻卻緊緊抱著米袋的雙手,掃過村民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誠時,他知道,這已不是簡單的贈予與接受。
這代表著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份以性命相托的感激,一份將他真正視為“庇護者”的認可。
“無量壽福…” 李天輕嘆一聲,單手立于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一個道禮,聲音溫和而鄭重︰“諸位鄉親盛情,貧道…愧領了。”
他伸出手,沒有去接那油亮的臘肉,而是輕輕接過了黃翠兒父親手中那個沉甸甸的、用粗麻布縫制的米袋。
米袋入手微沉,帶著山間粗糧特有的、扎實的顆粒感。更讓李天心頭微微一顫的是,這麻布袋上,竟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屬于人體的體溫!
那是黃翠兒父親一路奔跑、緊緊抱在懷里帶來的溫度!這溫度,透過粗糙的麻布,清晰地傳遞到李天的掌心。
就在他手指觸踫到米袋、感受到那絲體溫的剎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如同琴弦被輕輕撥動的震顫感,毫無征兆地自他腰間傳來!
是那枚沉寂多時、核心香火幾乎枯竭的青銅令牌!
這震顫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令牌核心深處,那縷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灰金色香火霧氣,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猛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
一縷比發絲還要縴細、比晨曦還要純淨、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神聖氣息的“金色能量”,如同受到感召的螢火,悄無聲息地從虛空中匯聚而來!
它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物質的阻隔,精準無比地、輕盈地匯入了那枚緊貼著李天腰腹的青銅令牌之中!
這縷能量是如此的微弱,微弱到在場的任何村民,包括近在咫尺的黃翠兒一家,都毫無察覺!
微弱到連李天本人,若非心神與令牌緊密相連,若非百倍系統賦予的超凡感知,也幾乎會忽略過去!
但它又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純粹!如此的溫暖!
那不是源于天地靈氣的能量,也不是源于血肉精氣的力量。
那是一種…“信念”的力量!感激的力量!信任的力量!
是黃老漢那近乎叩拜的感激涕零!
是黃翠兒父親那緊緊抱著米袋、如同抱著全家希望的粗糙雙手!
是黃翠兒眼中劫後余生、將他視為依靠的清澈目光!
是周圍所有村民那發自肺腑、不摻雜質的真誠謝意!
這縷匯聚了數十人最純粹、最熾熱情感的無形力量,跨越了凡俗的界限,被那枚象征著道觀傳承的青銅令牌所感應、所吸收,化作了最為精純、最為本源的——香火之力!
雖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縷,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泉。
但它真實存在!它證明了玄真子臨終所言非虛!證明了令牌傳遞的信息千真萬確!
真誠的祈願!真誠的感激!無論來自何人,皆可化為香火!
李天的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隨即又猛烈地搏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與震撼,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全身,讓他握著米袋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收緊!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眼前感激涕零的村民,越過殘破的村寨,越過暮色沉沉的群山,直直地投向那雲霧繚繞的山巔深處——破敗無名觀所在的方向!
眼神中,之前的沉靜與溫和瞬間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噴發般熾熱堅定取代!
香火之道,可行!
無需神佛顯聖,無需高深道法!
只需庇護一方,只需回應那份最質樸的信任與祈求!
這縷微弱卻真實不虛的香火,便是點燃希望的火種!
重建道觀,再續傳承!
就從這靠山屯開始!就從這方被他守護的鄉土開始!就從這縷帶著體溫的糙米所承載的信任開始!
前路荊棘密布,凶險未明。
但此刻,李天心中再無半分迷茫。
道觀的新望,已在這血腥的黃昏之後,悄然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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