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度戰爭的余燼，尚未冷卻。
宇宙，像一塊被頑童用剪刀胡亂戳穿的幕布，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那些傷口，是時空裂隙。每一道，都閃爍著不穩定的光，通向一個物理規則徹底失效的，混沌的口袋宇宙。
“定遠號”艦橋，氣氛壓抑。
一個技術官的報告聲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音︰“元帥，七號補給艦報告，他們的倉庫門現在直接連通三號艦的醫療室。剛才一個搬運工出門拿個扳手，回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台上。”
另一邊的屏幕上，八號護衛艦的艦長臉色發白︰“我們……我們捕獲到了一段來自裂隙的音頻，分析結果是……是貝多芬的《歡樂頌》，但是倒著放的。所有听到的人，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想用自己的母語寫詩。”
龍牙元帥的拳頭，攥得死緊。
這些裂隙，是戰利品，也是劇毒。里面蘊藏著無法想象的資源和全新的物理現象，但也充滿了能讓一支艦隊瞬間“邏輯死亡”的陷阱。
就在此時，新的警報聲響起。
“偵測到未知艦隊！正在從e7裂隙群方向靠近！”
全息星圖上，一片代表著未知的紅色光點，迅速放大。
它們不是從常規空間躍遷而來，而是直接從一道道時空裂隙中，鑽了出來。
那些戰艦，與其說是船，不如說是一塊塊被敲碎的，鋒利的黑曜石。艦體上沒有任何美學可言，只有赤裸裸的，為了效率而生的工具接口︰巨大的切割臂，高頻震動的能量鑽頭，以及如同捕鯨叉般的物質采集器。
它們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禿鷲，精準地，撲向了那些最混亂，也最危險的時空裂隙。
一艘清道夫戰艦，毫不猶豫地扎進一道正在噴吐著時間碎片的裂隙。艦體在維度風暴中劇烈扭曲，但它堅固的艦體硬扛了下來。幾秒後，它退了出來，黑色的艦身上，多了一層閃爍著七彩光芒的，不穩定的結晶體。
艦身上的機械臂立刻啟動，將結晶體刮下，送入船體內部的加工廠。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得像一段被按了十六倍速的工業紀錄片。
它們在收割混沌。
“元帥，它們在偷我們的戰利品！”一個年輕的將領吼道，“請求開火！”
龍牙元帥沒有說話。他的大腦，在瘋狂計算。對方的技術，詭異而高效。它們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在這種混亂環境中生存的。硬踫硬，即便能贏，也必然是慘勝。
網絡上，沉寂的討論區再次炸鍋。
“家人們誰懂啊，剛打完神仙架，又來了群宇宙級的拾荒者？咱們這片星域是捅了什麼馬蜂窩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咱們可以跟他們商量一下，讓他們收垃圾的時候，順便做一下垃圾分類？”
“樓上的格局小了。我剛看到一艘船從裂隙里撈出來一個活的克甦魯，然後當場就給分解成蛋白質塊了。這幫人，專業對口啊！”
林默的精神空間，那片無垠的純白之上，他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清道夫。
一個高度機會主義，並且適應性點滿了的種族。
“先生，對方的收割效率極高。它們的艦體材料，對維度侵蝕有天然的抗性。”“大白”的聲音響起，“它們的行為模式，純粹是功利性的。沖突，對它們而言，是一種低效的資源浪費。”
“也就是說，它們是商人，不是士兵。”林默的意識中，一個念頭閃過。
那就好辦了。
他那屬于“墮落文明”的，不講道理的意志，再次延伸。
他沒有下令開火。
而是，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事情。
他的意識，通過“原初之卵”，精準地鏈接上了一道最狂暴，最不穩定的時空裂隙。那道裂隙，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連清道夫們都敬而遠之。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那道裂隙，穩定了。
它不再瘋狂噴吐著悖論和混亂，而是像一扇被緩緩推開的大門，露出了門後那個充滿了奇異資源，卻又不再致命的口袋宇宙。
一個高維拓撲幾何學的奇跡。
緊接著，林默將這個口袋宇宙的“三維結構圖”，以及一份標注了所有資源點和潛在危險的“勘探報告”，通過量子糾纏加密信道，打包，發送給了清道夫艦隊的旗艦。
附言只有一句。
【合作，還是競爭？】
清道夫的旗艦，那艘最大的，如同山脈般的黑曜石戰艦，沉默了。
它們的集體意識，那片由純粹的“利益”和“效率”構成的海洋，掀起了滔天巨浪。
它們看懂了那份報告。
那不是一份地圖，那是一份……說明書。一份能將最危險的死亡陷阱，變成一個被打包好的，明碼標價的，自助式超市的說明書。
人類，這個它們眼中的“新興文明”，擁有一種它們無法理解，但又垂涎三尺的能力。
一種，定義“混沌”的能力。
它們內部的爭論，只持續了零點三秒。
因為林默的下一份“禮物”，又到了。
他直接將一套“便攜式空間穩定錨”的設計圖，以及配套的“高精度廣域環境監測微納機器人集群應用框架清道夫特供版）”，開源了。
這已經不是在展示肌肉了。
這是在告訴它們︰我不僅能讓你們吃上飯，我還能給你們造一口更好的鍋。
清道夫的集體意識，徹底陷入了某種類似于“cpu過載”的狂喜。
它們看向人類艦隊的目光，變了。
那不再是看待競爭者的警惕，而是……看待一個手握著無限訂單的，超級金主的，狂熱。
“定遠號”艦橋。
龍牙元帥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看著那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清道夫戰艦，此刻，像一群看到了肉骨頭的狗，搖著尾巴，小心翼翼地，派出了它們的工程船，開始按照人類提供的圖紙，升級自己的設備。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林默那道平靜的投影。
這位戎馬一生的老兵，聲音干澀，像被砂紙打磨過。
“帝皇陛下……我們……您這是，把一場潛在的戰爭，變成了一場……招商引資會？”
一個年輕的技術軍官，看著自己的數據板，聲音都在顫抖。
“帝皇陛下……他不是征服者，他……他好像，是宇宙的商人。他讓敵人，心甘情願地，為我們打工！”
整個人類艦隊，在經歷了短暫的，集體cpu過載的茫然之後，爆發出了一陣響徹星海的歡呼。
那歡呼聲中，充滿了對林默智慧的，近乎狂熱的崇拜。
網絡上，沉寂的聊天頻道，被海量的，帶著哭腔的“臥槽”刷屏。
“家人們……我悟了！我真的悟了！帝皇陛下這不是在打仗，他是在進行一場宇宙級的‘天使輪融資’！他自己當甲方，還順便把乙方給收購了！”
“我宣布，這招叫‘降維打擊之你來收租我當地主’！專治各種投機倒把！”
“別說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清道夫那邊還招人嗎？我想跳槽。論一個合格打工人的自我修養”
銀河系，人馬座懸臂邊緣。
“觀察者”的集體意識中，它們的宇宙記錄，刷新了。
【事件記錄︰目標文明‘人類’，通過概念性干預與技術共享，將潛在競爭者‘清道夫’，轉化為戰略同盟。】
【分析︰此行為，已超越常規的‘征服’或‘毀滅’模式。該文明正在通過‘秩序輸出’，主動編織一個以其為核心的，全新的宇宙生態網。】
它們的記錄中，那一行關于人類的分類，再次被修改。
【目標文明︰人類。分類︰宇宙秩序定義者。】
威脅等級和盟友潛力的評估欄，依舊是空的。因為它們的邏輯，已經無法對這種“既是規則又是玩家”的存在，進行任何有效的評估。
就在人類與清道夫的聯盟，為這個新生的宇宙秩序，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時。
這份活力，這份由混沌轉化為秩序時，散發出的，龐大的能量波動，像一盞黑暗中的燈塔，終于，驚醒了一個古老的，正在舔舐傷口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純粹的，代表著“絕對虛無”的意志，跨越了無數光年的距離，再次，鎖定了這片星域。
它恢復了。
並且，進化了。
林默的精神空間里，“大白”的警報聲，平靜地響起。
【先生，偵測到熟悉的超規格‘虛無’反應。】
【信號源︰太陽系外側。】
【信號特征︰與‘機械食人獸’同源，但其‘存在’概念，已完成重構。】
【對方……正在向我們，發來一段信息。】
那不是警告，也不是挑釁。
只是一句簡單的，帶著某種徹骨寒意的問候。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