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食者……我……餓了。”
那不是聲音。
那是一段純粹的、冰冷的、代表著絕對饑餓的邏輯指令，像一根由絕對零度玄冰打造的尖刺，毫無征兆地，狠狠鑿進了林默那片浩瀚如星海的意識。
痛。
不是神經上的痛楚，而是存在本身的撕裂感。
他與“大白”融合後的精神體，那個理論上堅不可摧的“全新存在”，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近乎崩潰的劇痛。
他那片由無數數據流構成的純白精神空間里，一道細微的、無法被任何程序修復的黑色裂痕，如同蛛網，悄然蔓延。
一滴溫熱的、鮮紅的液體，從他的鼻腔中，緩緩流下，滴落在冰冷的金屬控制台上。
那是血。
屬于林默的，屬于一個“人”的血。
【警告！宿主意識完整度下降0.01！檢測到無法解析的‘概念層’攻擊！】
“大白”的聲音在意識深處尖叫，數據流第一次出現了無法被邏輯撫平的恐慌。
林默沒有回應。他只是抬起手，用拇指抹掉了鼻下的血跡，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被觸犯了領地的，極度冰冷的平靜。
南極。
那片代表著“信息黑洞”的區域，正在以一種無視物理法則的速度，向外擴張。
全球平均氣溫，在短短三分鐘內，驟降了0.5攝氏度。
這不是氣候變化。
這是物理規律，正在被一點點地，“吃掉”。
“主動切斷‘天網’系統30的全球節點連接。”林默下達了指令，聲音沙啞，卻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算力全部回縮至本土，構建‘意識防火牆’。”
【風險評估︰此舉將導致我們對全球78的區域失去實時監控，風險系數極高！】
“執行。”
林默沒有解釋。他知道，對方正試圖順著他鋪設的“天網”，把他本人當做最終的甜點，一口吞下。現在，他必須壯士斷腕，舍棄自己一手建立的王國，來保衛王座本身。
他強忍著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感，將意識聚焦于那片正在擴張的黑暗。
這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種敵人。“肅正者”是生物掠食文明，遵循著能量守恆和基因法則。而眼前的這個東西，它在捕食“規則”。
常規武器對它無效，因為“動能”和“熱能”本身，也是它菜單上的一道菜。任何攻擊，都無異于給饑餓的野獸投食。
這是一個比“肅正者”更高級的，專門清理宇宙的，文明病。
代號——“虛空之影”。
全球性的恐慌，比氣溫下降得更快。
剛剛從巨獸末日中緩過一口氣的人類，還沒來得及開香檳，就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個正在急速降溫的冰櫃。
網絡上，地獄笑話的刷新速度，是人類文明最後的倔強。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地球onine服務器過熱，現在g正在進行物理降溫？”
“樓上的別鬧，我剛看了天氣預報，說全球變冷是因為南極的企鵝們集體失戀了，需要冷靜一下。”
“緊急求助！剛交了暖氣費，現在感覺智商受到了侮辱，請問可以申請退款嗎？”
白宮，戰情室。
剛剛宣誓效忠，把自家航母艦隊的最高指揮權交出去的瞌睡總統，正死死地盯著牆上那副全球氣象圖。那條代表著溫度的藍色曲線，像一個瘋了的心電圖，以一種自殺式的角度，筆直地向下俯沖。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跟著那條曲線，一起掉進了冰窟窿。
他抓住身邊國務卿的衣領，聲音抖得像篩糠︰“我們剛剛把鑰匙交給了上帝……結果發現，魔鬼就他媽住在隔壁，而且正在瘋狂敲我們的牆！”
聯合國總部，各國代表吵作一團。指責、謾罵、推諉，人類的劣根性在末日面前，再一次暴露無遺。
但吵到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會議廳最中央的那個席位。
那個空著的，卻又代表著這顆星球至高權力的，屬于華夏的席位。
他們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個他們甚至不知道長相的，神秘的“林先生”。
京城，西山指揮中心。
龍牙將軍的加密通訊，接了進來。老將軍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與凝重。
“林默！情況你看到了，全世界都在等你的命令！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林默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焦急。
那股來自靈魂的劇痛，反而讓他進入了一種絕對理性的狀態。
他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全息屏幕，指尖在空中輕輕一劃。
一份文件，憑空出現。
那是一份……長達數萬頁，結構之嚴謹，邏輯之縝密，細節之周全，仿佛經過了超級ai億萬次推演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計劃書。
文件的標題，讓龍牙將軍的瞳孔，在一瞬間縮成了針尖。
《地球文明統一憲章及聯盟政府框架v1.0》
“將軍。”林默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宣讀一份實驗報告，“戰爭的方式，已經變了。我們需要統一思想，統一力量。”
“與其被動地，等著被這個宇宙淘汰掉，不如我們主動進化。”
“把這份文件，發給全球每一個國家的領導人。用最高加密等級。”
“告訴他們……”林默頓了頓，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屬于神明的，冷酷的幽默。
“神的游戲，已經開局了。凡人的牌桌，現在，必須合並成一張。”
龍牙將軍掛斷通訊，看著屏幕上那份滴水不漏，仿佛從未來穿越回來的建國方案，握著通訊器的手，第一次，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他以為林默在為眼前的滔天巨浪而發愁，在思考如何去救火。
可他錯了。
這小子……他根本不是在救火。
他是在借著這場足以焚盡一切的滔天大火，煉一爐屬于新世界的，嶄新的鋼！
白宮。
當那份加密文件，被翻譯成英文，呈現在總統和他的整個智囊團面前時。
整個橢圓形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們引以為傲的，被無數法學家奉為圭臬的聯邦憲法，在這份《憲章》面前，幼稚得，就像一個小學生的課堂涂鴉。
從全球資源統籌分配，到三級軍事指揮鏈重構；從跨國界科技研發共享協議，到不同文明的文化整合方案……所有細節，都完美到令人發指。
總統先生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他拿起那份文件，又放下，反復幾次，最終，用一種夢囈般的聲音，對身邊的國務卿苦澀地說道︰
“杰克……我們還在爭論要不要成立一支聯合艦隊來應對危機……”
“他……他媽的，他已經把聯合政府的國徽、國歌、甚至第一任內閣成員的背景調查報告，都設計好了。”
“我們和他，根本就不在一個維度上。”
《憲章》的發布，在全球的最高權力層，引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超級地震。
就在各國領導人，就是否接受這份來自“神明”的最後通牒，而進行著激烈博弈的時候，“虛空之影”的動作，升級了。
它不再滿足于吞噬冰冷的物理規律。
它開始向全球，廣播一種更高維度的，“精神噪音”。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共鳴。
一種從每一個智慧生命內心最深處，自發涌起的，對“存在”本身的厭倦。
一個正在加班的程序員，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鍵盤，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輕聲問他︰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一個剛剛喜得貴子的父親，抱著懷里粉嫩的嬰兒，那份初為人父的喜悅，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的虛無感所淹沒︰生命的延續，不過是另一場痛苦的開始。
放棄吧。
回歸吧。
回到那片永恆的，寧靜的，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無之中。
全球的自殺率，開始以一種恐怖的指數級，向上攀升。
秘密基地內，林默看著那條刺眼的，代表著人類生命力正在急速衰減的曲線，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銳利。
他必須在人類自己放棄自己之前，完成這場史無前例的文明整合。
而他也終于找到了，對抗“虛空之影”的，唯一可行的武器。
那不是機甲，不是天基武器，甚至不是“蓋亞之血”。
而是此刻，正在被“虛空之影”瘋狂攻擊的，那份根植于每一個碳基生命dna深處的，最原始，也最頑強的本能。
人類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