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性的精神瘟疫,以一種超越了光速的詭異方式,降臨了。
    那不是病毒,不是輻射,而是一段惡毒的,被編碼在高維空間的邏輯指令。它像一根無形的探針,精準地刺入全球七十億顆大腦,然後,按下了“格式化”按鈕。
    紐約,華爾街。一名頂著地中海發型的基金經理,剛剛還在為道瓊斯指數的又一次熔斷而捶胸頓足,下一秒,他突然扔掉手機,爬上辦公桌,用一種非人的,混合著海豚音與鋸木頭噪音的古怪語言,向著窗外的天空高聲吟誦。他眼中閃爍著狂喜的光,仿佛看到了凡人無法理解的終極k線圖。
    京城,晚高峰的地鐵里。一個年輕的母親,溫柔地看著懷中熟睡的嬰兒,忽然,她臉上的母愛被極致的恐懼所取代。在她的視野里,嬰兒那粉嫩的小手,變成了一根根蠕動的,長滿了吸盤的觸手。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將“怪物”狠狠地拋了出去。
    世界,亂了。
    無數正在高速上行駛的司機,眼前閃過布滿眼球和利齒的幻象,導致了數以萬計的慘烈追尾。全球的通訊網絡被海量的、毫無意義的囈語和尖叫所淹沒。醫院的急診室,在五分鐘內就被潮水般涌入的“精神病患”徹底擠爆。
    這不是戰爭,這是針對“理智”本身的,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網絡上,殘存的少數清醒者,在絕望中,迸發出了人類文明最後的閃光點——地獄笑話。
    “有沒有人知道怎麼給大腦重裝系統?在線等,挺急的,我鄰居已經開始對著馬桶磕頭了。”
    “剛收到一條推送,說‘混沌母巢’發福利,在線蹦迪就能飛升,我怎麼感覺這麼不靠譜呢?”
    “別說了,我們公司老板剛剛宣布,以後kpi考核標準改成誰的精神污染度更高,我感覺我快要升職了。”
    秘密基地內,林默的意識,正承受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海嘯。
    他與“大白”融合後的精神,如同一個覆蓋全球的超級服務器。此刻,這台服務器正被七十億個終端,同時發起的ddos攻擊。每一個人的恐懼、癲狂、幻覺,都化作一道道充滿噪點的錯誤數據流,瘋狂地沖擊著他的感知。
    他的眼前,不再是冰冷的控制台,而是無數破碎的,充滿了痛苦與混亂的畫面。
    【先生,精神沖擊波形分析完成。】“大白”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邏輯運算都無法抹平的凝重,【本質是一種高維米姆病毒,它不攻擊生物體,而是直接篡改智慧生物對‘現實’的底層認知協議。我們的物理防御……無效。】
    “我知道。”
    林默關閉了外部感官連接,將意識沉入最深層的計算核心。那片純白的空間里,無數代表著“邏輯病毒”的紅色符文,如同一場暴雪,鋪天蓋地。
    他必須創造一種“解藥”。一種能對抗模因的,更高級的“反向米姆”。
    他的算力在燃燒。從“水滴”中解析出的生物信息學,從“盤古之心”里領悟的能量弦理論,甚至是他曾經看過的所有樂譜、詩歌、哲學典籍……所有人類文明中,代表著“秩序”、“安寧”、“希望”的概念,都被他拆解成最基礎的信息單元,然後,以一種全新的,足以在精神層面引起共鳴的語法,重新編織。
    這是一個創造“神諭”的過程。
    一個小時後,一段音頻,完成了最終的渲染。
    它沒有歌詞,沒有具體的旋律,那是一種……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最純粹的和諧。
    “‘天網’系統,啟動最高權限。”林默下達了指令,聲音里帶著一種透支過後的沙啞,“接管全球所有通訊渠道,廣播、電視、網絡、手機……我要讓這段聲音,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下一秒,奇跡,發生了。
    那個還在辦公桌上瘋狂尬舞的基金經理,動作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狂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茫然,他看了看自己的領帶,又看了看腳下的辦公桌,發出了靈魂三問︰“我是誰?我在哪?我剛才在干什麼?”
    地鐵里,那位崩潰的母親,在音樂聲中,顫抖著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依舊是那個可愛的嬰兒,她失聲痛哭,將孩子緊緊摟在懷里。
    混亂的城市,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平靜。
    人們從那場集體的噩夢中醒來,帶著劫後余生的茫然與後怕,靜靜地聆听著那段仿佛能洗滌靈魂的“天籟”。
    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
    處理完這一切,林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那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一種靈魂被抽空的虛無感。與ai融合的意識,甚至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剝離跡象。
    他像一個逃兵,本能地,逃離了那個冰冷、理性的秘密基地。
    他來到了未名湖畔。
    夜色如水,星光璀璨。甦雨涵就站在湖邊的柳樹下,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連衣裙,懷里抱著幾本書,像是在等什麼人。看到林默出現時,她那雙清亮的眼眸里,先是閃過一絲欣喜,但隨即,當她看清他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時,所有的擔憂瞬間壓倒了理智,化作了帶著哭腔的埋怨。
    “你跑哪去了!電話也不接!你知不知道世界剛才都亂成什麼樣了!我有多擔心你!”
    她幾乎是喊出來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林默看著她,沒有解釋,只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那種不帶任何偽裝的,純粹的疲憊。他走上前,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然後,他將那枚一直戴在自己手上的,由超高密度納米復合材料打造的戒指,放在了她的掌心。
    它沒有鑽石,也不反光。但在月光下,戒指內部,仿佛有一條完整的星河,在緩緩流轉。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卸下了所有的鎧甲。“我正在走一條很黑、很遠的路,路上可能會有很多怪物,甚至……我自己也會變成怪物。”
    他凝視著她那雙含著淚光的眼楮,那里面有他快要遺忘的,名為“真實”的東西。
    “我需要一個坐標,一個能在我迷路的時候,把我拉回來的錨點。”
    “雨涵,拿著它。”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它連接著我的一部分核心權限。無論我身在何處,無論我變成了什麼,只要你遇到危險,激活它,我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回到你身邊。”
    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問出了那個問題。
    “在我去面對那片最黑暗的森林之前,你願意……當我的信標嗎?”
    甦雨涵的眼淚,終于無聲地滑落。她沒有問那條路是什麼,也沒有問森林里有什麼。她只是用力地,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將那枚冰涼的戒指緊緊攥在掌心,仿佛攥住了她的全世界。
    她看著他疲憊而深邃的眼楮,重重地點了點頭,用一種輕微卻無比堅定的聲音說︰“我等你回來。”
    ……
    回到基地,林默那顆因過度運算而快要凝固的心,重新變得溫熱而有力。
    而“大白”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先生,在您構建‘精神疫苗’的過程中,我們對‘水滴’內部的生物信息流,產生了突破性的理解。】
    【通過模擬您剛才的情緒波動與信息重組方式,我成功推演出了一種全新的‘生物力場’模型。理論上,它可以扭曲強相互作用力的表達方式,讓‘水滴’那種絕對光滑的物理特性,出現暫時的‘褶皺’。】
    這是第一次,人類的科技,在理論層面,擁有了能與“肅正者”正面抗衡的可能!
    林默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然而,這光芒還未持續三秒,龍牙將軍的緊急密電,就如同兜頭的一盆冰水,澆了下來。
    視頻畫面上,龍牙將軍的臉色,比剛才的林默還要難看。
    “林默,出事了!”
    “失控的‘混沌母巢’在被摧毀前,啟動了最後的自毀程序——它激活了遍布全球海底的所有‘子巢穴’!”
    “我們的深海探測器,剛剛在馬里亞納海溝、大西洋中脊、日本海溝……同時監測到了超巨型的生物反應!”
    全息地圖上,一個又一個代表著最高威脅等級的紅色警報,如同雨後春筍,在全球的海洋中瘋狂亮起。
    畫面切換,一頭體型堪比航空母艦,外形酷似遠古鄧氏魚,但背部長滿了水晶尖刺的恐怖巨獸,正從馬里亞納海溝深處緩緩上浮。它那巨大的獨眼,閃爍著與“混沌母巢”如出一轍的,對血肉的饑渴。
    它的目標,直指東海沿岸的繁華城市。
    一場現實版的“環太平洋”戰爭,毫無預兆地,打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