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4年,雲州城外,寒風卷著雪粒掠過雲州城頭,在青灰色的城磚上凝成冰稜。顧遠策馬立于高崗,玄鐵甲冑上落滿霜花,右肩青銅甲冑在暮色中泛著幽光。三十里聯營的火把沿著桑干河蜿蜒如龍,羽陵部的蒼鷹旗與古日連部的赤狼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
他眯起眼楮望著城頭翻卷的"李"字大旗,耳畔傳來拜火教祭司的誦經聲。十二名白袍人正在中軍祭壇起舞,手中銅鈴震顫的頻率與城內地動般的馬蹄聲漸漸重合。這是第三次月圓攻勢,耶律洪的耐心就像繃到極致的弓弦。
"大都尉!"親衛鐵木爾策馬沖上山崗,鐵面罩下呼出白氣,"斥候在飲馬溝發現沙陀輕騎,李克用的鴉兒軍怕是已經..."
話音未落,西南天際騰起赤色狼煙。顧遠握緊腰間錯金彎刀的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些狼煙升起的位置,正是拜火教教主張三金昨日佔卜所說的"火鳳涅盤之地"。
軍帳內牛油燭火忽明忽暗,顧遠解開鎖子甲,露出心口猙獰的狼頭刺青。這是羽陵部族長傳承百年的圖騰,此刻周圍卻被道新鮮血痕淌下的血浸染——方才巡營時,某個拜火教巫祝的"失手"讓淬毒匕首擦過了他的胸膛。
"他們開始著急了。"屏風後轉出個佝僂老者,羊皮襖上綴滿龜甲銅錢。阿爺失明的雙目泛著詭異青光,那是三十年前與摩尼教光明使交手留下的印記。"國師張三金昨夜向可汗進言,說天狼星犯軒轅,當以部族長老之血祭旗。"
顧遠將染血的紗布扔進火盆,青紫色火焰騰起三尺︰"耶律洪既要我們當攻城的炮灰,又怕部族坐大。阿保機那邊..."
帳外忽然傳來銅鈸聲響,阿爺道"耶律洪那面我去周旋,你,自行安排。"語畢瞬間化作青煙消散。帳簾被陰風掀起,兩名戴著青銅鬼面的拜火教徒捧著血玉托盤躬身而入︰"明日教主請大都尉共商破城之法。"
子夜時分,顧遠按劍立于狼神廟廢墟。坍塌的神像後轉出個披著白狐裘的身影,來人摘下兜帽,額間朱砂痣在月光下宛如滴血。
"迭剌部耶律曷魯,奉于越之命前來。"青年將青玉令牌按在殘碑之上,碑文浮現出契丹小字——正是二十年前羽陵部與迭剌部在黑山訂立的血盟。
顧遠指尖撫過冰冷的碑文︰"我要阿保機在七日內截斷耶律洪的糧道。"
"于越要雲州城破之時,拜火教十二祭司的人頭。"
寒風卷著雪粒在殘垣間嗚咽,遠處傳來攻城錘撞擊城門的悶響。顧遠忽然輕笑,將半塊虎符壓在令牌之上︰"告訴于越,當火鳳凰旗插上雲州城頭之日,我要看到他的蒼狼旗出現在拜火教在雲州,潞州,幽州的分壇。"
分別後,顧遠來到了拜火教分壇,青銅香爐騰起的煙霧在帳頂聚成猙獰鬼面,張三金摩挲著手中血玉念珠,九重瓔珞法衣上的金線鳳凰隨著呼吸明滅不定。顧遠跪坐在犀皮軟墊上,任由兩名巫祝用朱砂筆在自己額頭描畫拜火教符咒——這是面見大國師必須經受的"滌魂之禮"。
九獸樁上的鐵鏈嘩啦作響,古力森連赤裸的上身蒸騰著白氣,八道狼頭戰紋隨著肌肉起伏如同活物。他使一招"熊羆撼樹",蒲扇大的手掌拍在包鐵木樁上,震得頂部銅鈴叮當亂響——這是拜火教總壇特有的預警裝置。
顧遠踩著"鶴翔式"輕功閃過飛濺的木刺,腰間彎刀卻故意慢了半拍。刀柄銅環與鐵鏈相撞的瞬間,三短兩長的脆響沿著地底銅管傳向馬廄——那里拴著阿保機送來的三匹汗血寶馬。
"小子退步了!"古力森連大笑,右腿橫掃激起滿地砂石。這是他們曾經每日卯時的必修課,十幾年年雷打不動。顧遠假意踉蹌,後背重重撞在刻著鳳凰圖騰的石柱上,石柱上的磁石悄無聲息地吸走了他袖內暗藏的毒針。
晨霧中突然傳來金鈴脆響,十二名拜火教劍士魚貫而入。張三金拖著九環錫杖踱進場內,杖頭瓖嵌的夜明珠正映出顧遠後頸。
"今日攻城先鋒,左大都尉可有人選?"張三金用錫杖輕點地面,第三塊青磚下陷。顧遠瞳孔微縮,那是觸發城外壕溝火油的機關,昨夜他剛派死士往火油里摻了沙土。
古力森連抓起石鎖擦拭汗水,鐵鏈在他腕上勒出血痕︰"教主,我去!定把李克用的鴉兒旗插在教主的祭壇上!"這位拜火教長老——第一猛將說話時,胸口戰紋竟隨著呼吸泛出令人窒息的可怕內力。
顧遠咳出血絲,單膝跪地時手指拂過第七塊地磚。磚縫里閃過銀光,是昨夜埋入的波斯軟筋散開始揮發。他仰頭露出慘笑︰"叔公莫急,佷兒這舊傷..."
話音未落,張三金的錫杖已抵住他咽喉。夜明珠里浮現出羽陵部婦孺在礦洞勞作的畫面,兩個孩童正在鞭影下搬運硫磺——這是制作拜火教霹靂彈的原料。
"午時三刻若不見雲州城門旗,這些狼崽子就去喂聖火。"張三金法袍上的金線鳳凰抖動翅膀,灑落點點磷粉。古力森連見狀慌忙跪倒,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教主,屬下願以性命擔保,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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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昨夜狼神廟塌了半面牆?"張三金開口,聲音像鈍刀刮過骨殖。他指尖輕點,香爐中驟然爆出青焰,映得顧遠眉心血符如同活物般扭動。
顧遠垂眸盯著案幾上的鎏金匕首,那是耶律洪賜予各部族長的"同命刃"。刀柄瓖嵌的孔雀石正映出帳外飄動的赤狼旗,旗面用暗金絲線繡著古日連部的族徽——十年前那場大火後,全族只剩這面殘旗。
"不過是些前朝遺物,塌便塌了。"他故意讓嗓音帶著沙啞,"倒是大國師的焚魂香,燻得人想起些舊事。"說著抬眼望向帳角青銅燈台,燈奴造型正是羽陵部失傳的狼神圖騰。
張三金法袍無風自動,香爐鬼然張開巨口。顧遠懷中的狼頭骨發燙——這是當年姨母被耶律涅里騎兵拖走前,塞給他的護身符。額間血符開始灼燒,劇痛中他看見八歲那年的雪夜︰外公金長老背著他逃出焚毀的部族營地,老人右眼流出的血在雪地上凍成冰珠,脖子下的血止不住的流,灑得顧遠滿臉……
"你以為用沙狐尿掩蓋信使的氣味,就能瞞過火鳳凰的眼楮?"張三金指尖凝聚出一團幽藍火焰,火焰中浮現出半枚帶血的青銅箭頭——正是昨夜密使耶律曷魯所用的迭剌部暗器。
冷汗浸透里衣,顧遠抓起案上匕首劃破掌心。鮮血滴入香爐的剎那,七盞長明燈同時爆響,帳外傳來古日連部特有的狼嚎。這是他的險招︰以族長之血喚醒部族聖物共鳴。
"大國師可識得此物?"顧遠將染血手掌按在胸前,狼頭刺青竟在血光中浮現出金色脈絡。這是羽陵部秘術,以血還血,以命搏命的可怕之術,當年耶律涅里的屠刀正是為此而來。
張三金瞳孔驟縮,帳中溫度陡然升高。他腰間十二枚金鈴瘋狂震顫,卻在顧遠扯開衣襟露出整幅刺青時突然靜止。那些金線勾勒的正是拜火教失傳已久的《焚天經》方位圖——他听說那年羽陵部大祭司為保聖典,將其刺在一個孩童皮膚之上,莫非……
"當年耶律洪幾乎滅盡我羽陵全族,卻不知真正的火鳳遺寶在此。"顧遠語帶嗚咽,手指卻借著衣袖遮掩輕叩三下案幾。帳外好似想起祝禱聲,混著銅錢撞擊的脆響,正是羽陵部招魂曲的節奏。
張三金法袍上的金鳳展翅欲飛,他抬手按住香爐,卻在觸及顧遠鮮血時猛地縮回。爐中青焰化作鎖鏈纏向顧遠脖頸,卻在觸及刺青時如遇天敵般潰散。老祭司終于露出驚疑之色,這正是顧遠等待的破綻。
"你以為本座會信這拙劣把戲?"張三金冷笑,袖中飛出十二道符紙貼滿軍帳。符紙上的朱砂咒文開始滲血,正是拜火教最陰毒的"血魄陣"。顧遠懷中的狼頭骨裂開,露出半枚雕著狼神眼的玉玨——當年耶律洪安撫殘部時親手所賜的"赦罪符"。
帳外忽然傳來騷動,拜火教教眾淒厲的呼喊刺破符咒︰"狼神發怒了!快請大國師主持祭禮!"與此同時,西南天際升起三道赤色狼煙,那是顧遠與阿保機約定的動手信號。
就在張三金一個分神之際,顧遠道"請國師答應在下,讓我與叔公同往。"他扯開衣襟露出新增的第九道戰紋,狼眼位置用靛青染料寫著拜火教經文,"願以聖火為證,若午時不能破城..."
古力森連暴喝一聲,竟徒手掰斷九獸樁上的鐵鏈︰"某的彎刀已饑渴難耐!"鐵鏈斷裂處露出中空管道,昨夜顧遠派人塞進去的漠北火蟻正順著縫隙爬向火藥庫。
辰時整,雲州城西揚起沙塵。顧遠策馬與古力森連並行,顧遠指著遠處角樓驚呼︰"叔公快看!"當壯漢轉頭瞬間,他袖中飛出一枚銅錢擊中傳令兵的頭盔——這是通知阿保機伏兵倒戈的暗號。
三百步外,張三金站在祭壇上冷笑。他當然看見顧遠的小動作,但古力森連如鐵塔般的身影始終在佷兒左側。這個被他控制了二十年的武痴,每次呼吸都會向銅管傳遞心跳聲,此刻頻率平穩如常——顧遠的所有小把戲,只要有他叔公在身邊,一切都是徒勞,他的利用價值,還很大……
"放箭!"隨著古力森連的咆哮,拜火教特有的火鴉箭鋪天蓋地襲向城頭。但沒人注意到,每支箭桿底部都多了道裂痕——這是顧遠昨夜在軍械庫用"蛇形勁"震出的缺口,箭矢飛行到半程就會自燃墜毀。
殘月西沉時,顧遠登上雲梯車。三百步外,張三金的九旄大 正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他望著城頭廝殺的部族勇士,掌心摩挲著藏在護腕中的密信——那是阿保機親筆所書,用羽陵部世代傳承的狼血文字寫就的誓約。
"放箭!"隨著他揮動令旗,顧遠看到古力森連的身影在烽煙里一閃而逝——叔公的勇猛遠超他的想象。
顧遠暗罵無數遍自己好蠢,假意表忠誠反倒給自己增加了更大的負擔,叔公在身邊根本短時間內無法動手,看來這步棋,還要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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