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策馬前行的步伐是一秒也沒有停頓。
齊異頭上冒出問號。這麼沒頭沒腦的是想干嘛，等著他揣摩聖意嗎？
然而他並不想揣摩，有話就好好說，直說。
他們以後合作的時間還長著呢，就算對方是皇帝，他也沒打算去適應對方這種麻煩低效的溝通方式。
建議老李來適應他。
齊異直接拋在腦後，一秒都懶得多想。
不像另外兩位，房玄齡的腦子里簡直是一秒八個閱讀理解，就連尉遲恭听陛下提到玄武門，都回憶了一下往昔的崢嶸歲月，心有感慨。
他們這支隊伍出了玄武門，繼續一路北上，進入到皇家禁苑之中。
這次來不是為了狩獵，便沒往深處去，只信馬由韁，有如踏青。
李世民轉頭看了一眼齊異。
做帝王的最擅長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搞人心態，這也是一種馭下的手段。
然而他對上齊異清澈到過分、甚至顯得有些散漫的眼神，頓時無語住了。
不確定未來人是不是都是齊異這樣的。
如果他治下的民眾都這樣無畏君權、不服管教的話，他一定頭疼死了。怕不是會成為一個暴君，殺得人頭滾滾、人人噤若寒蟬才是。
略過這些思緒，李世民不得不主動道︰“齊君來自未來，必然知道玄武門曾發生過什麼，于朕而言又意味著什麼。”
齊異︰“嗯。不過史書到底是二手資料，肯定不如你們幾位親歷者知道的清楚。”
史書可能會被加工，但史學家們從細節挖掘真相的解讀也很有意思。
比如對玄武門之變的記載，關于李建成之死，《舊唐書》只寫到“太宗所射”，隱晦地淡化了射殺的細節。《資治通鑒》里則寫李世民最初瞄準李建成“三射不中”，便也有解讀說可能在暗示是尉遲恭實際完成了致命一擊。
那究竟是太宗還是尉遲恭射殺的，齊異雖然有點好奇，兩位當事人也就在他面前，但他可並不打算問一下確認。
雖然他看起來待人隨意，實際可深諳冒犯的藝術呢，很清楚分寸在哪。
“玄武門之事，朕雖有苦衷，但所為到底是不孝不悌，朕唯恐世人如此評說，為此諸多忍讓，謹言慎行，施以仁愛。但朕觀後世評語，似乎不以為意？”
那個千古一帝的視頻里提到玄武門之變時用了相當戲謔的口吻，包括說到李淵在位前後的荒唐也是嘲諷的。李世民覺得不妥，還特意讓齊異去掉了這幾段。
“後世竟完全不在意朕弒兄逼父的作為嗎？”不僅是那個視頻，李世民從齊異的態度上也看出了這點。
“怎麼說呢……”齊異甩了甩手里的韁繩，“就我們那會兒的價值觀來說，什麼‘叢林法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啊，‘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啊，等等，大家更喜歡把這一類的話掛在嘴上。”
“這個好！”能對這話應和的，當然除了尉遲恭沒有別人。
另外兩位則多少有些受沖擊。雖然他們內心深處是認可這套的，不然不能干出“謀反”的事。
李世民反問︰“這樣豈不會顯得禮崩樂壞？”
老實說，他還真覺得這樣有些不妥，他自己強者為尊可以，可若是底下民眾思想都這樣激進，那顯然就不好管理了。
齊異︰“我們還是有思想品德教育的，‘忠孝仁義禮智信’這些還是我們的民族底色，我們只是不用這套治國。”
“哦？”
李世民和房玄齡來了興趣，然後幾人就後世的依法治國進行了一番探討。
齊異一邊對答如流，一邊無聊地用馬鬃毛綁髒辮。
他是真不怎麼喜歡聊這類話題，太嚴肅，而且沒完沒了的，真當他很閑嗎？
所以在聊煩了之前，齊異禮貌打斷︰“麻煩問下，太宗你找我出來，主要是想聊什麼來著？”
李世民︰……
房玄齡︰……
李世民︰罷了，他都快習慣此人的怠慢了。
輕咳一聲，李世民揭過這個話題，轉而往前方一處地勢較為開闊的小溪望了眼，對齊異邀請到︰“前方風景不錯，齊君與朕二人過去看看如何？”
這是又要密談的意思了。
“好啊。”
于是他倆走馬過去，留房玄齡和尉遲恭在原地。十幾名侍衛則在李世民的周邊散開，保持在一個既不會順耳又方便策應的距離。
走到溪邊，李世民拉韁停下，面露悵然地嘆到︰“後世在此事上雖不指責朕，但上天卻像在懲罰朕一般，讓朕的命運也上演在了朕兒女的身上。”
齊異︰玄武門繼承制是吧。
“朕的兒女也難有長壽者，反多病痛。齊君吶，你說上蒼當真厚愛朕嗎？”
齊異︰……我看你說這話不是想讓上蒼厚愛你，而是想讓我厚愛你。
沒看出來啊李二，還挺茶里茶氣的。
“太宗啊，咱別搞封建迷信，你們一家身體不好是有科學原因的，跟什麼天罰沒關系。”
于是接下來齊異又針對李世民一家的病癥給出了後世的推測，及對其中的科學原理做了簡單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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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李世民、李治，爺孫三個都有風疾，應該是遺傳性高血壓。
“所謂高血壓就是……”
“遺傳簡單來說就是……”
李承乾的足疾可能是小兒麻痹癥或者外傷導致。
李泰的肥胖估計是代謝綜合征。
長樂公主李麗質像是先天性心髒病。
長孫皇後患有氣疾，可能是哮喘或慢性支氣管炎……
李世民听得很認真。
“史書”在手，其它的他還能做點什麼，生老病死這個他是真的沒辦法。
身為帝王，擁有全天下最好的資源，曾經歷史上的他必然已經竭盡所能，可依舊沒能挽救自己和家人，說明現在大唐的醫療水平真的做不到。
他能寄予希望的，就只有來自未來的齊異了。
齊異說得口干舌燥，從空間里掏出瓶礦泉水來噸噸噸就是大半瓶下去。
“不過長孫皇後走的早，也不全賴什麼氣疾，還有孩子生太多了。十八年的時間里給你生了七個娃，尤其李承乾和李泰只相隔一年，鐵人的身體都遭不住這樣整哇。別說你們現在醫療衛生也不到位，母嬰都容易感染。”
李世民︰……
夫妻間的事被外男拿到明面上來說，李世民但凡心性差點，臉都要黑透了！
齊異看見了對方的臉色，但沒當回事，他的態度就一個︰不要諱疾忌醫。
等兩個世界連通後，現代人的直白還要讓這位太宗更受沖擊呢，尤其那些游客可不像他一樣起碼還知道這位是貨真價實的皇帝。
李世民也知道齊異說這些是為他們好，所以忍住了不適，沉聲反問到︰“可朕愛重皇後，莫非以後只能冷淡以對？”
他話說的委婉，這個“冷淡”可不是態度上的，而是行為上的。
“倒也不用。”齊異針對李世民夫婦的情況還真的早有預案，此時就從空間里拿出來了一個盒子，遞給對方。
“你們做好避孕就行。這盒送你，太宗回去可以研究下怎麼用，以後還需要可以再買。”
找他的員工買。
李世民難得拿到什麼東西感覺有些燙手，繃著臉把盒子收進了衣服里。
齊異又說︰“既然都說到這里了，那我再多講兩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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