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好,就在李承乾一行四人步入大明宮前廣場,天空上的薄雲悄然散開,一道暖陽裂空射下。
不過寸縷縫隙,卻將整座蒙著綢布的太極宮耀成一片橙紅,片刻的巧合正似一道合適的吉兆,可謂錦上添花。
李承乾福至心靈的上前一步,扯住綢布的一角,用力一拉,逼氣十足的說道︰“諸位愛卿,且看朕的大明宮!”
四周一片寂靜,全部向著陛下行著注目禮。
可陛下的動作卻有些奇怪,他在猶豫什麼?不是讓大伙看嗎?你倒是揭幕啊。
李承乾臉色憋得通紅,小聲招呼道︰“這綢緞怎這般沉重?你們三個倒是過來幫朕拉呀。”
咳咳,綢緞乃是絲織物,自然是沒甚重量的,可有句話說的好,量變引起質變,再輕的材料,能高達百尺,怎麼也不會輕如鴻毛,數十條紅布層層疊疊,頂端還有勾連,怎麼說也有幾百斤的重量。
總之一句話,李承乾想當然了。
薛禮見狀就要上前幫忙拉拽,卻不料被裴行儉暗暗扯住。
薛禮不解,唯見裴行儉竟是朝著崔堯做請示的微動作。
???
崔堯何等通透?
瞬間便明白了裴行儉的用意,這他媽是在表忠呢。
可真是會挑時候!
你就不怕李承乾當真出了丑,回頭給你穿小鞋?
該說不說,某些中層世家子當真有股子狠辣勁,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渾不像自家爺爺從小教導的做事留有余地。
這就是上位者與力爭上位者的區別嗎?
可惜崔堯沒有那等野心,悲天憫人也好,或許干脆就懶得折騰也罷。
崔堯輕輕搖頭,隨後越過二人,站在陛下身側,隨後便拽起綢布的另一邊角。
李承乾親厚的對他招招手,一臉熱切。
遠遠看去,倒像是陛下垂青于某人,欲提攜此人一同揭幕一般。
裴行儉拉著薛禮,不著痕跡的上前,雙手拽在綢布的尾端中央。
動作絲滑,就好似故意等崔堯先去,二人只是知分寸而已。
崔堯單臂發力,小臂肌肉瞬間墳起,只是一瞬間,那綢布便抖得筆直。
隨著四人一同向後撤步,忽听的頂端似有繩結脫扣的聲音響起。
隨後那幾十條紅綢便如牡丹開放一般,瞬間彭起。
原來,那些綢緞在上方只是系了一個活扣罷了,只消拉開當中那根,其余便會一同炸開。
“ ~~~”
“危乎高哉!”
“娘哩,這是用了多少無色琉璃?”
……
……
隨著大明宮的亮相,大唐的首座奇觀正式映入世人眼簾。
眾人忍不住仰著脖子抬頭觀看,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數起了樓層。
雖說不過是九層樓房罷了,放到後世,說不得縣委大樓都比它壯觀。
可這等巨大地宮殿形高樓,在大唐可謂首創!
百尺建築對大唐來說,算不得稀罕。
可這麼高的宮殿卻是聞所未聞,這不是浮屠,是真正有功能性的,代表大唐政治中心的實用建築!
李承乾迷醉的看著大明宮,不能再滿意了。
雖說不是第一次見到全貌,可每次看到總有一股豪情似要噴薄而出。
“危樓高百尺……”李承乾即興吟詩,可惜只即興了一句便卡殼了,隨即下意識地瞟向崔堯。
那種眼神崔堯再熟悉不過,分明是“救救我,救救我……”
崔堯腦子都沒過,嘴唇微動,學自青蓮的小手段,便把一道聲線聚集到李承乾耳旁。
可惜學藝不精,薛禮與裴行儉也听了個真切。
“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李承乾照貓畫虎地誦讀出來,頓時引得滿堂喝彩!
發端一個“ 危 ”字,倍顯突兀醒目,與“高”字在同句中的巧妙組合,就確切、生動、形象地將宮殿屹立山巔、雄視寰宇的非凡氣勢淋灕盡致地描摹了出來。
放在全詩中,自然是渾然天成,不過若是將第一句摘出來,其實也就那樣。
次句則以極其夸張的技法來烘托宮殿之高聳雲霄。
字字將讀者的審美視線引向星漢燦爛的夜空,非但沒有“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反給人曠闊感,以星夜的美麗引起人們對高聳入雲的“危樓”的向往。
只可惜沒有萬千星辰地配合,這個逼裝地不夠圓潤。
三、四兩句,則用綺麗地地手法,將听眾引入一個特定地情節,即陛下站在樓頂就可以用手摘下天上的星星。
而在這兒,卻都不敢大聲說話,唯恐驚動了天上的仙人。
熟知崔堯詩才的人不由得紛紛詫異,不想小詩仙多年不見出手,一出手就是一首可流傳大江南北的名篇。
且字句精干,成詩愈發老練。
至于此詩或可能當真是陛下的即興之作。
這種可能多數知情人連想都沒想過,至少經常上朝的朋友都知道,咱們陛下一向以拙于口舌聞名。
昔年在貞觀朝時,可憐的太子被某位胖弟弟騎臉輸出的景象,可是眾人喜聞樂見的朝會保留節目。
裝逼完成的李承乾,露了個大臉,遂志得意滿的當先走入一層大殿。
眾人亦步亦趨的跟著走入,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大殿匾額。上書含元殿,看字體,卻是一手漂亮的好字,正是褚遂良親筆手書。
眾人進入大殿,很快就發現了特異之處。
“嘖嘖嘖,這是如何建成的?為何沒有柱子?”
“是啊,就是啊,沒有柱子……那以後上朝還怎麼睡覺?”
“……這是主要問題嗎?沒有柱子這九層宮殿是怎麼立起來的?”
其實並非是沒有柱子,只是沒有以傳統形式展現而已,整座大殿以諸多巧妙地地方隱含了好幾座承重牆,只不過每座承重牆皆有功用,或是一座華麗地梯道,或是瓖嵌琉璃窗扇的火牆。
整個宮殿的外牆並非橫平豎直,而是多處內凹,有些稜堡的感覺。
種種因素疊加,加之天花板的特殊設計,才造成了整個含元殿沒有立柱的錯覺。
外牆上大面積玻璃的應用,使得殿內光照十分充足,兼之各個入射角處必有相應的純白色地磚以特定的角度進行漫反射。
故而在殿中矗立的臣工以及各位使節,竟是荒謬的感覺殿內倒是比廣場上還要明亮些。
李承乾走在正中的御道之上,那道路雕龍畫鳳,卻隱隱有台階隱現,不過幾十步的距離,竟與大殿入口處形成了十尺的落差,當真是巧奪天工。
待李承乾走到御座跟前,轉身落座之後,臣工們正想按著大明宮的順序各自站位。
就听得李承乾得意的拍了拍手,便听得一陣機括聲音響起,似有什麼大型機械正在驅動。
就在眾人茫然不已得時候,卻見圍著陛下御座的四周,以八卦圖為樣式,地板緩緩升起!
升起的地塊,正好是震、艮、坎、乾、兌五個卦象,呈半圓形將御座團團圍住。
眾所周知,以這五卦為對面,所對立的方向正是火位,而大唐正是火德!
不得不說,這里面還當真有些巧思。
李承乾清清嗓子,吩咐道︰“諸位臣工,請坐!”
“坐?”
臣工們略顯迷茫,沒個蒲團,也沒個支踵,坐哪啊?
顯然,大唐雖然早有胡凳等坐具,可在正式場合,人們還是習慣以跪坐為禮。
崔堯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徑直走到正中的坎卦正中,一屁股坐在升起的地板上。
眾人驚愕的發現,那被機關操縱升起的地板,還有機關!
只見崔堯剛坐下去,那塊地板竟一分為二,後半部竟翹起一個弧度,正好托住了崔堯的背部。
“噫噓唏,端的神妙啊!”
原來,這八卦圖竟不是個無用的奇觀,而是眾人上朝的座位哩。
俗話說,由奢入儉難,可由儉入奢可容易的緊,既然陛下垂憐百官,那豈有不受之理?
于是歡快的臣工們,在各地使節懵逼震撼的眼神中,紛紛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整個八卦圖沒有任何提示的文字顯示,可既然有卦象,亦有圈層。
這便難不倒諸位臣工,眾人都不需旁人提醒,不過盞茶時間,便自行分派好了座位。
從這一點來說,華夏士大夫論起座次的默契來,當真是舉世無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