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在堅硬如鐵的官道上急促而單調地響起，仿佛是死神的腳步聲，無情地碾碎了歸途的沉寂。馬車在這死亡的節奏中劇烈顛簸著，仿佛隨時都可能散架。
車廂內，張飛被安置在厚厚的氈子上，他的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搖晃著。雖然他已經甦醒過來，但他卻如同失去了靈魂一般，毫無生氣。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嘶吼和掙扎，只是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楮，死死地盯著那搖晃的車廂頂棚，仿佛那是他生命的盡頭。
他的眼角干涸的血跡，如同兩道猙獰的傷疤，訴說著他曾經遭受的痛苦和折磨。
偶爾，他的喉嚨里會滾出一兩聲野獸般壓抑的嗚咽，那聲音低沉而嘶啞，讓人听了不寒而栗。
陳到默默地守護在張飛身旁，他的心情沉重無比。他用浸濕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張飛臉上的血污和淚痕，生怕弄疼了他。
然而，盡管他如此輕柔，張飛的臉上還是不時地抽搐一下，似乎那痛苦已經深入骨髓。
陳到的眼眶始終是紅的，他緊咬著牙關，下唇甚至滲出了血絲。
他強忍著內心的悲痛，不讓淚水流下來，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張飛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憐憫，而是堅強和支持。
孫乾面色如土，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他的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微微搖晃著，每一次的震動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那已經破碎不堪的心上。
他懷中緊緊抱著那份象征著南郡和南陽兩郡土地的文書，那紙張的觸感是如此的冰冷，卻又像有千斤之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份文書本應是他的榮耀，是他為劉備集團立下的赫赫戰功，但現在卻成了他心中無法承受的負擔。
他用寬大的袖袍緊緊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讓那股在胸腔里翻涌的惡心和悲鳴噴涌而出。
那股嘔意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在他的胃里肆虐，而那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悲鳴則像是被囚禁在喉嚨深處的野獸，拼命地想要掙脫束縛。
兩郡的肥沃土地，本是他們用無數的努力和心血換來的，可如今卻只換回了一頭心灰意冷的猛虎和一個殘缺不全的歸途。
龐統那孤寂的背影，郭嘉那如淬毒般的話語，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撕咬，讓他痛苦不堪。
“公佑先生……”
陳到那沙啞而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奈。
“我們……回去該如何向主公交代？士元先生他……”
然而，後面的話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下去。
孫乾的身體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一顫，他緊緊捂住嘴巴，手背的青筋因為過度用力而高高凸起，仿佛要爆裂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松開手，露出一張蒼白得如同死人一般的臉，毫無血色，讓人看了不禁心生恐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車廂內渾濁不堪的空氣，其中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濃烈的藥味，還有張飛身上尚未消散的暴戾氣息。
這股氣息如同一股洪流，直沖入他的鼻腔，讓他幾乎窒息。
許久，孫乾才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每個字都像是被千斤重擔壓著，帶著沉甸甸的份量，仿佛是從他的靈魂深處硬生生擠出來的。
“實話……實說。主公……會懂的。”
他當然知道，主公一定會懂的。主公懂得這剜心之痛，懂得在這亂世棋局中，身為棋子的他們有多麼身不由己。
然而，這“懂”字背後所隱藏的，卻是何等錐心刺骨的代價啊！
孫乾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再次狠狠地咬住下唇，用牙齒死死地咬住，直到嘴唇被咬破，鮮血滲出來，他才感覺到一絲疼痛，那是一種鐵銹般的腥甜味道，在他的口腔里彌漫開來。
襄陽城前，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壓頂，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劉備站在城門前，他的身後是關羽、簡雍、糜竺等一眾心腹文武。
他們都靜靜地站著，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樂喧天，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寒風凜冽，吹得劉備的衣袂獵獵作響，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遠方，仿佛要穿透那無盡的黑暗，看到那幾輛沾滿泥濘、風塵僕僕的馬車。
終于，那幾輛馬車出現在了視野的盡頭，緩緩地向襄陽城駛來。
車輪在泥濘的道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似乎在訴說著它們一路上的艱辛。
當馬車越來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車簾掀開的那一刻，時間仿佛都凝固了。
陳到率先跳下馬車，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但還是強撐著挺直了脊背。
然而，他臉上深陷的眼窩和那揮之不去的疲憊傷痛，卻讓所有人的心中都猛地一沉。
陳到轉身，和一名強壯的隨從一起，費力地從車廂里攙扶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個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但他還是努力地站穩了腳跟。
當張飛那須發虯結、遍布傷痕的臉龐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眾人面前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原本喧鬧的人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就連風似乎也停止了吹拂，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曾經的張飛，面如黑炭，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乃是威震天下的猛將。
然而如今，他的面容卻變得如此憔悴，仿佛被歲月和苦難無情地摧殘過一般。
滿臉的胡須雜亂無章，與他那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痕，則像是一道道猙獰的溝壑，刻在他的臉上，讓人觸目驚心。
他的身體也同樣消瘦不堪，破舊的單衣下，那傷痕累累的身軀若隱若現。
他的步伐顯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
他的眼神空洞而麻木，沒有絲毫的生氣，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行尸走肉。
這樣的張飛，哪里還有半分當年“萬人敵”的風采？如今卻已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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