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老伴則忙著去看望其他三個孫子。
老爺子淡定地從兜里掏出煙袋鍋，緩緩點上。
"比預想的還順利。"
老爺子抽了一口。
"我帶了甦家屯一百五十多號鄉親，把紡織廠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十二輛牛車一字排開，橫幅拉起來，那些記者們就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圍上來。"
甦建國眼楮一亮。
"真把記者引來了？"
"來了！"
老爺子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四九城日報》《工人日報》，連電視台都來了。我把你給我的那些材料都給了他們，特別是明德的診斷證明和血衣。"
甦建國滿意地點點頭。
這正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利用媒體造勢。
在這個年代，輿論的力量不容小覷，尤其是涉及干部子女仗勢欺人的敏感話題。
"爹，您都跟記者說啥了？"
甦建國輕聲問道。
老爺子挺了挺胸前的軍功章。
"當然是當年打鬼子的事。。"
甦建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故事，他從小听到大，倒是不覺得怎麼樣。
但是，那些記者們听到，可就不一樣了。
在這個崇尚英雄的年代，沒有什麼比“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更能激起公憤了。
"爹，您真厲害。"
甦建國由衷地說。
"我原本只想著討個公道，沒想到您能動員全村人。"
老爺子擺擺手。
"鄉親們都是自願來的。欺負到咱們頭上，全村人都咽不下這口氣。"
甦建國也笑了，突然想到，折騰一天，爹娘肯定沒吃飯。
當即對著一旁的王秀蘭道。
"爹，您歇會兒，秀蘭，去給爹娘拿兩盒飯去。"
說著，甦建國往旁邊挪了挪，想讓老爺子躺一會兒。
老爺子搖搖頭。
"不礙事。當年打游擊時，三天三夜不睡覺是常事。"
他轉向其他三個孫子。
"你們感覺怎麼樣？"
老二甦明德掙扎著坐起來，眼鏡片後的眼楮通紅。
"爺爺，我...我對不起大家..."
老爺子走過去，輕輕按住孫子的肩膀。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你是受害者，有什麼對不起的？"
"要不是我瞎了眼，看上劉美娟那個賤人..."
甦明德的聲音哽咽了。
"也不會連累全家..."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看人要看準，特別是女人。"
老爺子語重心長道。
甦明德重重點頭。
病房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吃飯的聲音。
甦建國一邊喝湯，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下一步。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期。
他原本只想著給兒子討個公道，讓打人者受到懲罰，沒想到會鬧得這麼大。
"爹。"
甦建國放下碗，壓低聲音。
"您說，這事會怎麼收場？"
老爺子眯起眼楮，喝了口湯道。
"不好說。但那個王副廠長和他兒子，肯定沒好果子吃。"
"劉美娟呢？還有她那個當工商局長的爹？"
甦建國追問道。
老爺子冷哼一聲。
"這個就不一定了，能在這地方當局長的，關系就沒簡單的。不過，現在事情鬧這麼大，想遮也遮不住。"
甦建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件事情，真追究起來，跟劉美娟的父親，其實關系並不大。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敲響。
一個護士探頭進來。
"甦建國家屬，張局長來看望你們了。"
隨後，張局長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兩個民警。
他先向老爺子敬了個禮。
"老首長，打擾您休息了。"
老爺子擺擺手。
"小張啊，這麼晚了還過來？"
張局長神色嚴肅。
"老首長，我是來向您匯報情況的。"
他轉向病床上的甦建國。
"甦師傅，您感覺怎麼樣？"
甦建國勉強笑了笑。
"還行，謝謝張局長關心。"
張局長點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經過初步調查，王德發父子涉嫌故意傷害罪，已經被刑事拘留。目前王振國在逃，以發布通緝令，劉廠長因為包庇罪，還有涉嫌濫用職權，已經被停職調查。保衛處的李強，還有那些打人的，全部拘留。"
病房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甦建國雖然預料到會有處理，但沒想到會這麼嚴厲。
"這麼快？"
甦建國忍不住問道。
張局長嚴肅地說。
"上面高度重視此事。今天下午的會議上，大領導親自批示，要從嚴從快處理，給英雄一個交代。"
老爺子微微點頭。
"小張，辛苦你了。"
"應該的，老首長。"
張局長恭敬地說，然後轉向甦建國。
"甦師傅，您和孩子們的醫療費用，全部由紡織廠承擔。另外，對方還要賠償您家的損失，具體數額我們會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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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建國心頭一熱。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不僅討回了公道，還能得到賠償。。
"謝謝張局長。"
甦建國真誠地說。
張局長擺擺手。
"不用謝我，這是你們應得的。"
送走張局長後，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
第二天清晨。
甦建國被病房外的嘈雜聲吵醒。
他睜開眼，發現老三甦明富已經起床，正站在窗邊看什麼。
"老三，怎麼了？"
甦建國問道。
甦明富轉過頭，眼鏡片後的眼楮瞪得老大。
"爸，您快看！"
他遞過來一份《四九城日報》，頭版頭條赫然印著黑體大字。
《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抗戰老兵孫子遭干部子弟毒打》。
旁邊配著一張老爺子坐在牛車上，胸前勛章閃閃發光的照片。
甦建國急忙翻開報紙。
里面的報道詳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特別強調了老爺子的抗戰經歷和甦明德的傷勢。
文章筆鋒犀利，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施暴者的譴責和對英雄家庭的同情。
"爸，還有這個！"
甦明富又遞過來一份《工人日報》，標題更加觸目驚心。
《干部子弟仗勢欺人，工人家庭慘遭毒手》。
正當他翻看報紙時，病房門被推開，王秀蘭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當家的，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記者！"
甦建國也是一驚。
"多少？"
"二三十個！"
王秀蘭臉色發白。
"還有電視台的，扛著那種大攝像機！"
還不等甦建國說話，一大群記者便蜂擁而入，閃光燈瞬間照亮了整個病房。
甦建國下意識地眯起眼，耳邊充斥著各種提問︰
"甦師傅，能談談您兒子被打的經過嗎？"
"您父親是抗戰英雄，您有什麼感想？"
"對王德發父子的處理，您滿意嗎？"
甦建國抬起纏著繃帶的手，示意大家安靜。
"各位記者同志，我兒子傷得很重，需要休息。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回答。"
一個女記者擠到前面。
"甦師傅，听說您兒子是因為發現女友劉美娟懷了別人的孩子才被打的，是真的嗎？"
病房里頓時安靜下來。
甦建國看向老二甦明德，發現兒子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
"這個問題..."
甦建國剛要回答，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張局長帶著幾名警察走了進來。
"各位記者同志，請遵守醫院秩序。病人需要休息，請大家到會議室集中，我們會安排統一的新聞發布會。"
記者們不情願地被請了出去。
張局長走到甦建國床前，低聲說。
"甦師傅，情況有些失控。現在全城的報紙都在報道這件事。"
甦建國苦笑。
"這...是不是鬧得太大了？"
張局長搖搖頭。
"不是你們的問題。是王德發父子太囂張，劉局長又包庇女兒，撞在槍口上了。"
他頓了頓。
"上面親自批示，要以此為契機，整頓干部作風，劉局長已經被停職調查了。"
甦建國這回是真的震驚了，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一套亂拳下來，竟然能把一個堂堂的工商局大佬給搞下台。
正說著，一個小警察跑了過來，說是有電話找張局長。
張局長出門，接起電話，臉色頓時變得嚴肅。
"是，首長...好的，我這就安排。"
掛斷電話，張局長迅速回到病房對甦建國說道。
"甦師傅，上面的領導要親自來看望你們。"
甦建國再次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上面的領導親自來看望？
能被眼前之人稱之為領導的，怕是也沒幾個了。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下午三點。
大領導在張局長的陪同下走進病房。
他首先向老爺子敬了個禮，然後親切地慰問了甦建國父子四人。
"甦師傅，您受委屈了。"
大領導握著甦建國的手說。
"我代表xx，向您和您的家人道歉。"
甦建國喉嚨發緊。
"領導，您言重了..."
大領導搖搖頭。
"不，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您父親是抗戰英雄，您兒子是遵紀守法的好青年，卻遭到這樣的傷害，是我們工作的失職。"
他轉向隨行人員。
"通知下去，全市範圍內開展干部作風整頓，特別是干部子女的教育管理。決不允許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記者們記錄下這一幕，閃光燈再次閃爍。
大領導臨走前，特意囑咐醫院要全力治療，所有費用由上面承擔。
他還指示相關部門，要盡快落實對甦家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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