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府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與繁華。
街上往來的百姓臉上都洋溢著輕松歡快的笑容。
自從薛雲率軍再次擊敗戎人,甚至一舉覆沒了數萬戎人大軍後。
他在東山郡的威望都已經達到了一個頂點。
有關他的事跡不僅傳遍了北境,並且還漸漸流傳向了北境之外的郡縣。
當整個東山府都在歡慶薛雲戰勝戎人的時候。
身為當事人的薛雲卻深居簡出,鮮少在人前露面。
記得上一次露面。
還是半個月前薛雲為戰死的士卒們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葬禮。
“大人,徐統領那邊已經挑選出了新的親衛們,您需要親自去見見麼?”
府邸庭院的一座涼亭。
崔建德小心翼翼朝坐在石桌前閉目養神的薛雲道。
身為薛雲的親衛。
當初他自然跟著薛雲一路追殺逃亡的戎人,直至最後血腥殘酷的一戰。
他運氣好沒有戰死,可其他朝夕相處的弟兄們幾乎都死得一干二淨。
若非他內心足夠強大,恐怕都會像回來的一些弟兄們直接崩潰了。
因為最後一戰實在太過慘烈了。
即便是薛雲在這一戰後都變得沉默了不少,同時給人的感覺都更加威嚴可怕。
“等他們訓練一段時間再見吧。”
薛雲語氣淡漠道。
他的親衛們幾乎都死在了最後一戰,回來後自然需要重新填補。
可親衛里有不少人一路隨他出生入死身經百戰,這份深厚的感情遠遠不是其他親衛能取代的。
沒有了他們,意味著薛雲也失去了麾下最強的戰斗力。
“是!屬下這便去轉告給徐統領。”
崔建德聞言連忙恭敬領命退下。
等他離開庭院後,他才如釋重負地長舒口氣。
實在是薛雲給予的威壓太重,重的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老崔,都尉那邊怎麼說?”
戰爭結束後,徐虎卻沒有如願以償地重新調回薛雲身邊。
反而繼續負責維護城內的治安秩序。
而薛雲回來後,他接到的唯一命令便是前往軍中重新挑選親衛。
明眼人都知道薛雲回來後心情非常沉重。
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旁人都不敢去打擾。
這也是為何徐虎會通過崔建德來幫自己傳話。
“大人說等這些親衛訓練一段時間再見。”
崔建德如實回答,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訓練一段時間再見嗎?”
徐虎撓了撓頭有些不明就里,“老崔,你說都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啊?”
“我可不敢妄自揣測大人的想法。”崔建德連忙搖頭語氣緊張道。
“唉,估計是都尉暫時難以接受吧,畢竟死了這麼多朝夕相處的弟兄們。”
徐虎無奈嘆了口氣,也沒有逼迫崔建德。
事實上得知薛雲近乎全軍覆沒才戰勝了戎人負責斷後的部隊。
不僅是他,包括柳何周林他們全部都難以置信。
畢竟一直以來薛雲都沒有付出過如此慘烈的代價才戰勝敵人。
尤其他率領的騎兵們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
結果一戰全部打空了。
換了誰都無法接受。
哪怕重新挑選親衛騎兵,後來的親衛騎兵們在戰斗力都肯定不如原來的人。
因為後者是實打實經過無數血與火的淬煉才成長起來的真正戰士。
“至少戎人方面也遭到了重創,往後都再也無力對付我們了。”
由于經常守衛在薛雲身邊的關系,崔建德往往都能知曉許多不為人知的消息。
比如幽都府原長史呂望派來秘密聯系薛雲的呂豐。
戎人大敗而歸後,呂豐便秘密求見過薛雲,顯然是呂望那邊傳來了新的消息情報。
據說此戰過後,戎人內部都發生了劇烈的矛盾,隱隱都有四分五裂的跡象。
那時候崔建德才知道。
他們最後一戰中擊敗的戎人騎兵果然非同尋常。
對方都是草原上公認的勇士,也是各部族壓箱底的力量。
本來以為派出這些勇士對付薛雲能十拿九穩。
誰知道薛雲竟然一戰殲滅了對方。
要知道所有戎人部族的勇士加起來才三四千。
結果一下子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草原勇士,各部族首領都難免會感到肉疼不已。
反正說什麼他們都再也不想去招惹薛雲了。
在他們看來。
薛雲簡直就不是人。
借助魏軍降卒的叛亂,突然天降狂風火燒連營,最後率領上千騎兵一夜追擊數百里,直接將數萬戎人都葬送在了這片貧瘠的山區。
試問他們之中有誰能做到這點?
沒有?
那誰會敢再冒著損兵折將的風險去對付薛雲?
但數萬戎人大軍的覆沒總歸要有人負責的。
可各部族首領都不願承擔這份罪責,再加上其他因素,自然而然便陷入了內部的爭斗。
“可惜我們現在也拿戎人沒有什麼辦法。”
無論是兵力的差距,還是戰斗力的差距。
薛雲他們與戎人方面整體上的差距還是很大。
更何況他們還戰死了大批精銳騎兵。
徐虎心里清楚,沒有了這些精銳騎兵。
他們麾下的其他士卒在戎人面前根本都不夠看的。
“徐統領你可真敢想啊……”
崔建德聞言不由苦笑。
在此之前。
他都沒想過他們能在薛雲的帶領下完全殲滅這支擁有數萬之眾堅甲利兵的戎人大軍。
偏偏他們奇跡般的做到了。
結果在徐虎看來,能擊敗戎人似乎還不滿意,甚至還想全滅了遠在幽都府的戎人大軍。
這點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不是我敢想,而是都尉敢想,跟在都尉身邊這麼久,難道你不知道都尉一直想著扭轉大局轉守為攻麼?”
徐虎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可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
他是一個很知足的人,這輩子也沒什麼所求。
反正只要讓他天天跟隨守衛在薛雲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我當然知道大人有這方面的想法,可當時我們不還沒擊敗遠道而來的戎人大軍麼,那會哪里會想這麼長遠的事情。”
崔建德有些無奈道。
眼前的威脅都沒解決便想著未來如何消滅其他戎人。
實在有點好高騖遠不知所謂了。
至少他沒這麼大的心。
“行吧,記得都尉那邊有事情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
徐虎點點頭不再多言。
“沒問題,那我這邊先回去了。”
“去吧。”
換作以往,徐虎可能還會邀請崔建德晚上一起吃飯喝酒什麼的。
可惜他現在非常忙碌,不但要操持城內治安事務,還要監督新親衛們的操練。
總而言之。
薛雲交代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
“柳司馬,最近都尉情況怎麼樣了?”
入夜後。
城內一間仍在營業的豪華酒樓廂房里。
柳何,齊氏兄弟,周林韓雙等下聚集在了一起。
“還是原來的老樣子……”
柳何望了眼開口詢問的周林輕嘆口氣道。
如果可以的話。
其實他不想在這幫老兄弟私下聚會。
經過上次薛雲的敲打警告後,為了避免引發對方的誤會。
所以他都鮮少與這幫弟兄私底下往來,像這樣所有人到齊的私下聚會都還是頭一回。
奈何這回他不來都不行。
畢竟所有弟兄相邀,他不來的話實在太傷感情了。
何況他們都是有要緊事才聚集在一起。
而這個要緊事便是這些天來一直深居簡出的薛雲。
“唉,該說不說,那一戰對都尉的打擊確實有點大。”
周林同樣跟著一道嘆了口氣。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跟隨薛雲一路追擊戎人的騎兵們是他們目前手底下最強的力量。
他們都出身于神武軍,所以他們比誰都清楚培養一支精銳騎兵的難度。
這不單單是錢財能解決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這需要歷經無數生死的廝殺戰斗才能蛻變成真正的戰士。
雖然在擊敗戎人大軍後,他們繳獲了大量的戰馬。
問題在于,不是騎上戰馬便是騎兵。
更何況想要培養出精銳的騎兵還要在戰場上不斷廝殺戰斗,最後活下來才算合格。
換而言之。
沒個一年半載是很難重新再拉起一支這樣的精銳騎兵。
而沒有精銳的騎兵,他們又拿什麼來抗衡戎人大軍?
“我倒覺得都尉並非承受不住這樣打擊的人。”
齊大拿起酒碗悶了一口。
“是啊,我們跟隨都尉這麼久,難道還不了解他的性子麼?”
齊二立馬附和。
“你們兄弟倒是樂觀。”韓雙搖了搖頭。
“不是樂觀,都尉這樣我們也覺得不好受,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只是我們相信都尉,相信他能繼續重新振作起來。”
齊大當即解釋道。
“好了,其實我也覺得都尉沒什麼大事,或許只是想單獨靜靜而已。”
柳何適時站出來說了句。“你們看看衛校尉,父親戰死,手下親兵也在那一戰幾乎死光了,可他不也沒什麼事麼,難道都尉連衛校尉都不如?”
“說得也是,衛校尉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就緩過來了,雖然平時看著消沉了一點,但也沒有整體郁郁寡歡,听說前些天他還帶著僅剩的親兵跑醉紅樓玩了一夜。”
周林點頭表示贊同。
“可都尉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韓雙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
眼下差不多入冬了,天氣都日漸寒冷。
他們這些領兵的統領沒有薛雲的吩咐都暫時變得無所事事。
每天除了必要的訓練外都不知道干什麼。
為此他們不是沒有主動求見過薛雲,而薛雲也見了他們。
但最後薛雲對他們還是沒什麼安排,只是讓他們保持正常訓練即可。
“別胡思亂想了,哥幾個已經好久沒這樣聚聚了,可能以後相聚的機會都會越來越少,今晚我們就好好敞開來喝一頓吧。”
柳何知道他們都非常擔心薛雲的情況,可擔心再多也解決不了問題。
所以他干脆岔開了話題,免得氣氛太過凝重壓抑。
他們在喝酒,薛雲同樣在喝酒。
只是喝酒的對象有所不同。
“明明大勝了戎人本該是一件高興激動的事情,而慈不掌兵的道理你也是懂的,為何你卻一直把自己關在府里,似乎什麼事都不上心一樣?”
一處廳堂。
郭守孝自顧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自從薛雲將他軟禁後,這算是他第一次走出軟禁的院子。
所謂有一便有二。
或許不久的將來,薛雲都會徹底解除他的軟禁也說不定。
畢竟對方並沒有拒絕他提出的聯姻,到時候彼此都是一家人,自然沒必要太過防範戒備了。
“你覺得我真像外界傳言一樣的,是因為那一戰沉重打擊了我?”
薛雲並沒有像白天一樣表現得太過威嚴,只是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難道不是嗎?”郭守孝眉毛一挑,“不然也無法解釋你現在的狀況。”
“要說不心痛肯定是假的,但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不斷上演,對此我都早有心理準備,真正讓我選擇閉門不出的原因是我需要安靜思考一些事情。”
薛雲用手指來回摩挲著手中的酒杯,語氣頗為平靜放松,絲毫不像受打擊的模樣。
“思考什麼事情?需要我幫你參謀一下麼?”
郭守孝神色一正。
他就知道薛雲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受到打擊。
“我先給你說兩件事情吧……”
薛雲一口飲盡杯中酒,旋即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第一件事情,我派去山陽向晉王求援的人回來了,但只回來了一個,其他人都讓晉王暗中處決了。
第二件事情,我派去海外島嶼尋找陛下的人也回來了,他們倒是不多不少,可惜他們找到島嶼的時候陛下已經乘船離開了,據島上逃難來的漁民說,陛下一路向南,似乎是準備前往扶甦郡避難了……”
“你說什麼?”
這兩個重磅的消息直接砸得郭守孝人都懵了。
如果薛雲說的是真的,那麼意味著大魏都要徹底內亂了。
山陽晉王殺了薛雲派去求援的使者,尤其使者還身懷陛下的密詔。
那麼晉王什麼心思都一覽無遺。
陛下確實逃往了海外島嶼,但最後卻選擇了南下前往扶甦郡。
問題是謀反的楚王勢力橫隔在中原與扶甦郡之間。
一旦去了扶甦郡,楚王是不可能讓陛下返回中原,那麼陛下都會徹底失去對中原朝廷的掌控。
換而言之。
凡是陛下還有點雄心壯志都不可能前往扶甦郡,若是去了,意味著陛下已經自暴自棄了。
要知道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是非常可怕的。
郭守孝怔怔看著薛雲。
現在他總算知道。
為何他一直閉門不出了,換了是他知道這些事情哪還會有什麼心情,甚至連未來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