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山道崎嶇,林木幽深,僅有稀疏的星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布滿落葉和碎石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光點。顧言背著熟睡的念初,一手緊緊牽著沈星晚,三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沉默而迅速地移動。
顧言對這條隱秘的山徑極為熟悉,即使是在幾乎完全的黑暗中,他的腳步也未曾有絲毫遲疑,巧妙地避開盤錯的樹根和松動的石塊。沈星晚緊跟在他身後,努力適應著這急促的夜行,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握著顧言的手卻異常穩定。她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那是一種足以驅散黑暗與不安的堅定。
山林並不寧靜,夜梟的啼叫、不知名小獸穿梭灌木的 聲、以及遠處深澗隱隱的水聲,交織成一曲屬于山野夜晚的獨特樂章。但在沈星晚听來,這些聲音遠比之前小院外那充滿惡意的叩門聲和潛行聲要令人安心得多。
不知走了多久,東方的天際漸漸泛起一絲魚肚白,林間的黑暗開始褪去,景物輪廓逐漸清晰。他們已深入山林腹地,回頭望去,那座承載了太多記憶與風雨的小院,早已消失在重疊的山巒之後。
顧言在一處較為平坦、靠近溪流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將依舊沉睡的念初輕輕放下,讓他靠在一塊背風的大石旁,又用外衣仔細蓋好。
“歇一刻。”顧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沈星晚點點頭,在溪邊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喝下,冰涼的感觸讓她精神一振。她看著顧言檢查周圍環境、設置簡易警戒的專注側影,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離開熟悉的院落,踏入未知的領域,前路茫茫,但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便覺得無所畏懼。
天光徹底放亮時,三人簡單吃了些干糧,繼續趕路。按照墨塵所指的方向,他們需要穿過這片山脈,才能抵達山另一側的山下清河鎮。白日的山路雖然清晰了許多,但長途跋涉對體力和意志都是極大的考驗,尤其是對于年幼的念初。
念初很懂事,大部分時間都乖乖地趴在顧言寬闊的背上,只有在實在憋悶的時候,才會小聲地問幾句“爸爸,我們快到了嗎?”或者“姐姐,那里有糖人嗎?”。沈星晚總會耐心地安撫他,用描述性的語言勾勒著山下小鎮可能有的熱鬧景象,引得小家伙心生向往,暫時忘記了疲憊。
顧言的話依舊很少,但他會不時停下,讓沈星晚和念初休息,自己則去采摘一些辨識過的野果,或是用隨身攜帶的小壺從山澗取水。他的沉默並非冷漠,而是一種將所有精力都用于觀察前路、規避風險、守護身邊人的專注。
越靠近山脈邊緣,人煙的痕跡便漸漸多了起來。偶爾能看到被廢棄的炭窯,或是獵人設下的、早已失效的捕獸夾。空氣中的草木氣息也混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人間煙火的味道。
在第二日的傍晚,當他們翻過最後一道山梁,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坦的谷地展現在眼前,一條寬闊的河流如同玉帶般蜿蜒穿過,河流兩岸,屋舍儼然,阡陌交通,炊煙裊裊,正是山下的清河鎮!
夕陽的余暉給整個鎮子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與身後蒼莽幽深的山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喧囂的人聲、車馬聲隱隱傳來,帶著一種鮮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念初興奮地從顧言背上探出腦袋,指著遠處的鎮子哇哇大叫。沈星晚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連日跋涉的疲憊仿佛在這一刻減輕了許多。只有顧言,望著那片陌生的、充滿了“人氣”的鎮子,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中掠過一絲屬于山林野獸踏入人群領地時本能的警惕與疏離。
他沒有立刻下山,而是帶著沈星晚和念初在山梁上的一處隱蔽樹林里又休息了一晚,直到次日清晨,天色大亮,鎮子完全甦醒,才整理好行裝,緩步向下走去。
踏入清河鎮,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不算寬闊,但兩旁店鋪林立,幡旗招展,售賣著各式各樣的貨物。挑著擔子的小販吆喝聲、鐵匠鋪傳來的叮當聲、茶館里的談笑聲、以及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氣、牲畜氣味和各種香料的味道,交織成一幅鮮活而生動的市井畫卷。
念初的眼楮都不夠用了,好奇地左顧右盼,對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沈星晚也努力適應著這久違的喧囂,她的手不自覺地和顧言握得更緊了些。顧言則面色沉靜,目光快速而警惕地掃過街道上的每一個人,每一處角落,將念初護在身側,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氣場。
按照墨塵的指示,他們需要尋找一個叫“听竹軒”的地方。一路詢問,鎮上的居民倒是都很和善,听到“听竹軒”的名字,大多會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後熱情地指向鎮子東頭,靠近河邊的一片區域。
“听竹軒啊,就在那邊,墨老先生住的地方,好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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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這條街一直往東走,看到一片竹林就是了。”
看來,這位墨塵在鎮上頗有名望,而且似乎並不刻意隱藏行蹤。
沿著指引,三人很快便來到了鎮東。這里的建築明顯稀疏了許多,環境也更為清幽。果然,一片茂密修長的翠竹映入眼簾,竹林深處,隱約可見一角飛檐和一堵白牆。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竹林中蜿蜒流出,一座小巧的木橋橫跨溪上。橋頭立著一塊未經雕琢的天然石頭,上面用遒勁的筆法刻著三個字——听竹軒。
站在橋頭,已然能听到風吹過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如同自然的低語,瞬間將鎮上的喧囂隔絕在外,讓人心神為之一靜。
顧言停下腳步,再次確認了周圍環境,這才帶著沈星晚和念初,踏上了那座小木橋。
橋面微顫,發出吱呀的輕響。過了橋,是一條以卵石精心鋪就的小徑,蜿蜒通向竹林深處。小徑兩旁,翠竹掩映,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形成斑駁晃動的光斑,空氣里彌漫著竹葉的清香和泥土的濕潤氣息。
走了約莫百步,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雅致的院落出現在竹林環繞之中。院牆不高,以青磚壘就,牆上爬滿了蒼翠的藤蔓。一扇虛掩的竹籬門,門楣上掛著一塊與橋頭石刻同出一轍的木匾,上書“听竹軒”三字。
院內,幾間白牆黛瓦的房舍錯落有致,房前屋後都種著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條。更引人注目的是,院中一角設有一座涼亭,亭內似乎擺放著石桌石凳,而另一側的空地上,則散落著一些形態各異的木料和半成品的木構件,透著與此地清幽環境相契合的、卻又截然不同的匠作氣息。
顧言站在竹籬門外,沒有立刻進去。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調整狀態,然後才伸出手,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門軸轉動,發出悠長而溫和的“吱呀”聲。
院落深處,一間房門應聲而開,那位須發皆白、布袍整潔的墨塵,含笑立于門前,目光澄澈地望向他們,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貴客遠來,辛苦了。”墨塵撫須笑道,聲音溫和,如同這林間的清風,“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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