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門前。
幾道身影鬼鬼祟祟，扒著柱子探頭張望。
楊凱跟僧人們目睹了全程，直到趙繼歌的視線轉過來，他們才知道已經暴露。
那之前的小心翼翼，跟小丑有什麼區別？
這也讓楊凱認識到了差距，雖然現在都是五品宗師，自己能勉強透過雨幕看清艾府門前的動靜，但趙繼歌連頭都沒回，一邊拷問艾玉杰一邊動員礦工，還能透過風雨怒嘯關注城主府門前的細微動靜，五感敏銳程度明顯遠超他。
這也意味著實力相差懸殊……
那句傳言果然沒錯，只有入了五品，才知道宗師與宗師之間的差距，比宗師與狗的差距都大……
有的宗師殺力無雙，光站在那都不敢招惹，有的宗師如同路邊野狗，誰路過都能踢一腳……
趙繼歌是不是殺力無雙的那一檔，還有待大戰考驗，但楊凱很明顯就屬于後者，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那這冒著功力盡失淪為廢人的風險，強行沖擊宗師境的意義在哪？
要說提升了戰力，但那點提升在趙繼歌面前，還是不夠看……
以前打不贏，現在還是打不贏，那就是沒意義……
既然沒意義，那就意味著那株血參沒有作用，也就意味著明鏡和尚的人情不成立……
不欠人情，那就無需出手，也就不會招惹禍事……
不惹禍，就不會死，那就還能繼續撈銀子……
楊凱下定決心，等一會就編個理由賣隊友！
明鏡和尚還傻乎乎地冷笑︰
“趙繼歌此子果然囂張，先不提中蠱礦工性命捏在我的手里，就咱們這邊的綜合實力，就他跟這群有點武藝傍身的礦工，能拿什麼抵抗？”
“更何況，楊城主你還能調玄鐵軍過來鎮壓，這群臭魚爛蝦憑什麼殺人償命？”
此話一出，楊凱又有些動搖，貌似還真是這樣……
要不再看看？
這不叫搖擺不定，而是審時度勢……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楊凱的幻想，一時間風雨都好似凝固，趙繼歌帶著人轉移主場，往城主府這邊來，顯然是想趁熱打鐵，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而後，就像他說的那樣，一個都不放過！
楊凱跟明鏡和尚雖然嘴上不慌，但正當黑壓壓的人群朝著自己撲來，哪怕對個體武力再有自信，也不可避免的犯怵……
縱使是超凡境頂點的大宗師，在人海戰術下也有內力耗盡，氣血枯竭的那一刻，更別提他們當前的實力……
未曾攀登武道之巔，誰又敢說自己是萬人敵？
眼前人群雖然達不到萬數，但粗略算下來數千人是有的……
面對氣勢洶洶的礦工，明鏡和尚又沒有自信了，輕聲朝楊凱嘀咕道︰
“要不城主派師爺把玄鐵軍調來？”
呵呵……楊凱語氣不悅︰
“要是明鏡大師你的手段正當，有辯駁空間能混淆黑白，我早就把玄鐵軍調來了，哪還能容忍趙繼歌帶人挑戰我的權威……”
“但你這是下毒，玄鐵軍也要按照律法行事，他們到場不僅會驅散這群聚眾鬧事的刁民，還要連你一起砍。”
明鏡和尚意識到楊凱在推三阻四，只能強裝鎮定︰
“無礙，寂光寺的武僧不是吃素的，我們在其他地方也協助過地方維穩，對于鎮壓刁民也頗有心得。”
楊凱沒有回話，現在趙繼歌離得越來越近，他也能觀察仔細……
不看不知道，人群中還藏著一位氣息與趙繼歌相似的武夫，只不過看不清臉。
也就是說，趙繼歌那邊，有兩位五品宗師……
前排的礦工個個都是入品武夫，雖然大多數都是開筋境，但還有好幾位氣血境大圓滿到小宗師之間的武夫混在里面……
這樣的力量即使沒有趙繼歌的摻和，已經可以跟駐扎在拒巫城的玄鐵軍踫踫了，更別提還有那麼多手持棍棒、鐵鍬、鋤頭的普通礦工……
這還搖擺個屁！
楊凱主動上前拱手︰
“趙大俠，剛剛您跟艾家家主的交談，鄙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對于礦區的事情也是倍感痛心，沒想到我的牽線搭橋居然產生了這樣嚴重後果……”
沒有搭理明鏡和尚目瞪口呆的表情，楊凱變為悲憤的表情，指著明鏡和尚怒目而視︰
“我沒想到你說的法子，居然是這麼齷齪的下毒，佛門中人不靠佛法說服人，比朝廷……江湖斗爭還齷齪，這些礦工可都是尋常百姓啊！”
“就像趙大俠說的那樣，不對付歸不對付，慢慢來不行嗎，為什麼要下毒手！”
我尼瑪……被背刺的明鏡和尚百口莫辯，楊凱在半刻鐘之前還滿滿都是贊許，他還真以為大家都是朋友。
結果趙繼歌還沒說話，你倒先開口把自己摘的干干淨淨……
本以為反動聯盟牢不可破，結果碎的比泡沫還干脆……
趙繼歌深諳楊凱底線有多靈活，並沒有搭理回話，而是朝著眼神空洞的艾玉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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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家主，楊城主說的是真的嗎？”
艾玉杰瞟了趙繼歌一眼，開口嗤笑並未回答，表明了不願配合，存心給趙繼歌添堵……
能不能得到答案都無所謂，趙繼歌今天也沒想將楊凱怎麼樣，目前還不能殺他……
具體怎麼操作的，楊凱與艾玉杰究竟知不知情，各自出了多少力等等，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
不管從誰的口中，都指向這群行事瘋魔的和尚，答案已經很明朗了……
他們就是主要凶手！
所以這些小乘宗的禿驢可以好好地殺一殺！
趙繼歌再度開口，這次是朝著楊凱發問︰
“我們也不咄咄逼人，身為一城之主，你想怎麼解決這個事情？”
明鏡和尚語氣焦急︰
“楊城主，我們寂光寺幫您沖擊五品，只要解決了趙繼歌，以後寺廟收入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他就一個五品武夫，直接調玄鐵軍配合圍殺，事後想辦法掩蓋就行了，還用猶豫嗎？”
你可別說了……楊凱心里瘋狂以族譜為中心瘋狂咒罵，只想明鏡和尚閉上嘴巴，能不能有點眼力見，仔細觀察人群不行嗎？！
“誰說只有趙繼歌一個五品武夫？”
張無為手持寶劍，走到趙繼歌身側，抬起斗笠露出俊秀面頰，冷冷地盯著明鏡和尚。
當明鏡和尚看清來人，心中的天終于塌了，難以置信的驚呼︰“璇璣真人！”
張無為大方承認︰“是我。”
听到璇璣真人的名號，人群發出一陣爆哄，只有寥寥數人露出是該如此的表情……
就連楊凱也有些難以置信，這可比趙繼歌炸裂多了。
他猜到風雷觀是道教祖庭的場子，所以這麼多年也沒去招惹，但沒想到璇璣真人會來這邊……
這可是青冥道人的高徒，當代最年輕的宗師！
不對，現在這個最年輕的宗師，應該是趙繼歌……
那這背後可就太耐人尋味了……莫非趙繼歌的師父比青冥道人還強？
此事暫且不表，璇璣真人摻和這事，究竟有什麼目的？
她是不是代表著道教祖庭？
楊凱想不明白，只有張無為自己知道，現在成這樣純粹是一時失足造成的……
張無為在這段時間的鍛煉下，面對成為人群的焦點，已經沒有什麼羞澀感，她現在只想讓凶手伏誅。
岳紅嫣偷偷戳她後背︰“姐姐，你真是璇璣真人？”
“是的。”
“那你之前怎麼不跟我說呀……”
“你那麼愛看話本，我還以為你知道……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把事情都解決了再說。”
“嗯嗯！”
有了張無為的自爆身份，礦工們士氣大振，這不能不讓人感到驚喜。
黃岩枷擠在人群中，滿眼崇拜的望著師父，原來趙大俠真沒騙他……
明鏡和尚語氣顫抖︰“道教祖庭是想跟我們西方佛國為敵嗎？”
“不。”張無為語氣森寒，“你的事跡要是傳到佛國，想必小乘宗會主動清理門戶。”
明鏡和尚聲音尖銳︰“你懂什麼！大家明明都這樣，總寺又不是不知道！”
張無為失去了交流的耐心，退至人群中隱去身形，將現場交還給趙繼歌。
在她心里，對于打嘴炮這一塊，趙繼歌才是專家……
趙繼歌也不負眾望，直接不搭理明鏡和尚，強硬地要求道︰
“楊城主，證明自己清白的最好方法，就是與殺人凶手劃清界限，現在請依照律法嚴懲殺人凶手吧。”
楊凱真的是被架的下不來台，他沒想到趙繼歌不出手，而是把難題拋給他……
他都計劃好了，以趙繼歌的德行，八成會在的知真相後悍然出手，如果對自己出手，那就跑路溜號，召集力量反攻倒算……
要是不對自己出手，只是殺禿驢們跟艾家人，他就等著趙繼歌殺完人，扣一個目無王法濫用私刑的大帽子……
這樣從官面上他佔理，可以談判的空間有很多，得罪小乘宗的也不是他……
結果這下可好，張嘴就是要自己證明清白，方法就是弄死寂光寺的和尚，以及深度參與此事的艾玉杰……
好賤啊……楊凱有些不爽︰
“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當場依律審判？這是在以下犯上！”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有些後悔，趙繼歌卻不惱火，默默的退至人群中……
當看到岳松濤帶人出現，在一環接一環的打擊下，楊凱悲憤的捂住面頰，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
岳松濤高聲宣布︰
“今日，城外礦區爆發大規模中毒事件，造成上百人中毒，十二人死亡，在群眾共同追查之下，城主楊凱與艾府艾玉杰，共同指控寂光寺僧人投毒謀害，且有不同程度的參與……”
“依據大乾律法，投毒害人造成嚴重後果者，判斬立決。”
“寂光寺僧人行為極其惡劣，造成的後果極其嚴重，治安司在此宣布罪無可赦，應該當場誅殺，但由于武力差距懸殊，懇請請城主出面配合，以此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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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工們高喊已經提前商量好的口號︰
“律法權威，不容挑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原本礦工們有些頭腦發熱，在集合的時候恨不得直接殺上門，趙繼歌意識到自發性的危險，當前階級力量並不成熟，並沒有硬踫硬的資格。
如果有朝廷官員摻和進去，熱血上頭殺了簡單，會導致一切都付之東流。
既不能破壞礦工們的積極性，又不能被自發性架起來，否則還要燎原會干什麼？
于是在開小會商量好此次斗爭的目標後，發動聯合會與糾察隊成員去做思想工作，講明當前的目標與以後的任務，達到逼迫官方力量狗咬狗的目的，以改良斗爭進行政治教育……
同時又要防止有人混進游行隊伍，煽動情緒破壞斗爭，給官方力量下場鎮壓的借口，趙繼歌要求互相監督，並且讓糾察隊與聯合會前後壓陣，發現異樣立即上報……
岳松濤繼續宣布道︰
“此外，依照大乾律法，江湖武夫殺害普通百姓，應當由武法司進行主導，各城城防力量應當全力配合，進行針對清除，保證不留一個活口！”
明鏡和尚想跑，但四周圍滿了人，跑也跑不過現場的高手，只能哆嗦的威脅︰
“解藥還在我手里，你們要是不想再死人，就放我離開。”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安心等死就好。”岳松濤根據糾察隊提供的消息，將目光望向人群末尾，“武法司的幾位同僚，既然都到場了，還不現身嗎？”
眼見被戳穿，混進人群中的武法司三人組輕抬斗笠，被迫現身。
就看個熱鬧，怎麼就被拉入伙了……張旗有些無奈，但現身就意味著介入，殺點江湖雜種而已，沒那麼麻煩，早解決早回家︰
“武法司不會放過任何一位禍亂天下的武夫，即便是名門大派出身也沒有特權，由于時間緊迫並沒有肅查使到場，但在場這麼多位高手，想來也夠平推這所謂的寂光寺……”
鏘——
張旗抽出鋼 ，場間瞬間充滿肅殺之意，隨手一擊便洞穿艾玉杰的胸口，而後重重的杵在地上，朝著楊凱提醒道︰
“楊城主莫要猶豫，為了保險起見，請你先調兵圍殺寂光寺，我們幾人再聯手將這禿驢斬殺于此。”
“唉！”
楊凱沒法子，現在他才明白，趙繼歌壓根就沒有動手的打算，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鋪墊岳松濤下場，逼迫他出手清理同黨，現在甚至把武法司人都拉進來，看這架勢不出手都不行……
想通關鍵，他站在原地怒吼︰
“師爺，去調兵把寂光寺推了，一個都不放過！”
當這句話從楊凱的口中說出來後，他只感覺有些可笑，搞到最後他這個實際上當凶手的，被迫站出來替賤民們主持公道……
而且這些賤民眼神無比嘲諷，壓根就沒法把他當成救世主……
再見了，我的隊友……
楊凱從袖中抖出兩根短棍，朝著明鏡和尚說道︰
“諸位，出手吧。”
與此同時，岳松濤與張旗撲向其余僧人，行動無比凌厲。
目的已經達到，趙繼歌命令收隊，礦工們抬起死去兄弟的尸首，昂首挺胸大踏步回程。
浩蕩長龍背後，慘叫聲不絕于耳，仿佛如泣如訴的哀樂，祭奠無辜喪命的礦工。
可……還有凶手逃過一劫！
即使朝廷被逼出手，凶手仍逍遙法外，這是刻骨的教訓......
最後那麼一點幻想被擊的粉碎，參與此次斗爭的礦工都明白，誰才是最大的敵人......
所以這筆血仇絕不會忘！
終有一日，赤焰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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