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巷壁爬滿暗紫色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在微光中閃著寒芒。他抬手按了按滲血的肩頭,聲音壓得很低︰“先去找個老朋友。”
凌言緊隨其後,縛魄劍的銀輝在他身側浮動,照亮腳下坑窪里凝結的黑血。“靠譜?別回頭把咱倆捆了,賣給老鬼領賞。”
“靠譜。”他側過臉,眼底的光在暗影里明明滅滅,“和淵一樣靠譜。”
“你怎麼確定?凌言停下腳步,“這麼多年不見,人心易變。你都說了,修羅界弱肉強食,他憑什麼幫一個神魂受損、寄人籬下的‘前帝君’?”
“人都有私心。你現在是弱者,在他眼里,說不定是塊隨時能啃的骨頭。”
韓林也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他。巷口傳來追兵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魔氣的腥氣。
他忽然抬手,指尖擦過凌言鬢角的一縷碎發,動作輕得像怕踫碎什麼︰“他叫墨鴉,當年我被鎮壓前,替他擋過五大仙山的合力一擊。”
“那時候他修為低微,在我麾下不過是個末等侍衛。”韓林的聲音沉了沉,像是在回憶,“我沒指望他報恩,可他不一樣——修羅界的情義或許寡淡,但他認死理。”
他頓了頓,看向凌言緊繃的側臉︰“就像淵,明明知道幫我可能引火燒身,不還是把魔宮讓出來,替我擋著外面的風雨?”
凌言抿緊唇,沒接話。他想起淵總掛在嘴邊的調侃,想起他看似玩世不恭下的護短,心里那點疑慮確實松動了些。可……
“那是淵。”他還是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墨鴉不是另一個老鬼?”
韓林忽然笑了,笑聲里帶點自嘲︰“我不知道。”
他拽著凌言往巷子深處跑,衣袍掃過藤蔓,帶起簌簌的響︰“但現在,我們沒別的選擇。”
追兵的嘶吼已經近在巷口,老鬼的魔氣像一張網,正慢慢收緊。韓林拐進一道不起眼的側門,門後是個廢棄的院落,院落盡頭的石屋里亮著一點昏黃的光。
“到了。”韓林松開手,示意凌言藏在門後,自己則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石屋的門。
昏黃的光里,一個穿著灰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案前磨骨刃,听見動靜,他猛地抬頭——那張臉布滿刀疤,唯獨一雙眼楮亮得驚人,像藏著兩簇鬼火。
“誰?”男人的聲音沙啞,骨刃在他掌心轉了個圈,帶著凜冽的殺意。
韓林站在門口,衣袍上的血跡格外刺眼。他看著男人,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疲憊︰“墨鴉,是我。”
男人手中的骨刃“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刀疤扭曲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君……帝君?”
巷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石屋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凌言握著縛魄劍,指尖微微發顫。
墨鴉的眼楮在昏黃燈光下瞪得滾圓,視線在韓林滲血的肩頭和紊亂的氣息間打了個轉,沙啞的聲音里帶著急︰“您怎麼進來的?這不是您的身體吧?氣息亂成這樣……”
巷外傳來老鬼的咆哮︰“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韓林沒功夫細說,只朝他遞了個眼神。墨鴉瞬間會意,彎腰撿起地上的骨刃,反手往身後的石壁上重重一按——
“ 噠”一聲輕響,石壁竟從中間裂開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里面黑漆漆的,隱約能聞見潮濕的土腥氣。
“帝君,進去。”墨鴉側身讓出位置,聲音壓得極低,“這石屋有魔氣感應陣,他們遲早能摸到這兒。”
韓林回頭沖門後喊︰“阿言,走。”
凌言握著縛魄劍快步出來,經過墨鴉身邊時,對方刀疤臉下的眼楮好奇地打量了他兩眼,卻沒多問,只催促︰“快!”
三人鑽進縫隙,墨鴉在里面再按石壁,縫隙應聲合攏,外面的喧囂頓時被隔絕大半,只剩暗道里昏沉的呼吸聲。
墨鴉點燃牆角一盞幽藍的鬼火燈,微弱的光線下,能看見暗道兩側堆著些破舊的甲冑,顯然是他早就備好的藏身地。
“帝君,”墨鴉邊走邊忍不住問,目光在韓林臉上溜了幾圈,“我記得您不長這樣啊?這身體……像是玄門修士的?怎麼回事?”他又看向凌言,鬼火映著對方緊繃的側臉,“這位是?”
韓林走在前面︰“暫時借的身體,說來話長,回頭再跟你細說。”他頓了頓,側頭瞥了眼身旁的凌言,唇角勾起點促狹的笑,“至于他……”
“我媳婦。”
“啊?”墨鴉手里的鬼火燈晃了晃,驚訝地張大嘴,刀疤都跟著扯動,“這……這不是個男子麼?”
凌言的臉“騰”地紅了,握著縛魄劍的手猛地收緊,劍身在昏暗里閃了道冷光。他轉頭瞪向韓林,聲音又急又怒︰“韓林你再胡說八道,我先捅死你算了!”
韓林腳步不停,回頭看他泛紅的耳尖,低笑出聲︰“嘖,你舍得嗎?”
“我——”凌言被噎了一下,一時竟找不到話反駁,只能狠狠踹了他腿一腳。韓林沒躲,悶笑一聲,倒像是樂在其中。
墨鴉夾在中間,看看怒氣沖天的凌言,又看看一臉戲謔的韓林,手里的鬼火燈更晃了。
他摸了摸後腦勺,突然覺得這“前帝君”和記憶里那個殺伐果斷的模樣,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暗道盡頭隱約透出微光,墨鴉加快腳步︰“快到了,前面是我以前值崗時挖的密道,能通到城西的亂葬崗,那邊魔氣重,方便藏身。”
凌言沒再理韓林,只悶頭跟著走,耳根卻一直紅著,連帶著脖頸都染上點粉色。暗道里的風帶著土腥氣,卻吹不散那點被韓林攪出來的、又羞又惱的燥熱。
“等會再走!”
凌言忽然停下腳步,聲音里還帶著點沒消下去的怒意,卻比剛才軟了些。
他低頭盯著韓林肩頭,那里的血跡已經浸透了衣袍,順著衣擺滴落在暗道的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紅。
韓林回頭看他,眉梢挑了挑︰“怎麼了?”
“你的傷。”凌言抬手指了指他的肩,“一直流著血,你沒感覺?”
韓林漫不經心地抬手按了按,指尖沾了血,他卻像沒事人似的蹭了蹭衣袍︰“死不了。”
“我看快死了。”凌言咬了咬牙,從乾坤囊里摸出個小巧的瓷瓶,“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跟你跑這鬼地方來,一下來就被追殺,現在還得給你收拾爛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