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凌言猛地轉身,“死了干淨!省得被你這樣折辱!”
韓林盯著他,指節猛地攥緊,酒杯在他掌心發出細碎的裂痕︰“呵,本座殺你做什麼?”
他俯身,衣袍掃過地面,帶起的風卷著戾氣,直撲凌言面門︰“本座可以屠盡鎮虛門上下五千人——”
凌言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包括你的那個唧唧歪歪、屁話賊多的徒弟,霍念。”韓林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每個字卻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凌言最軟的地方,“你說,他那點修為,夠本座的尸煞啃幾口?”
“你!”凌言猛地撲上去,拳頭帶著靈力砸向韓林面門,卻被韓林輕易攥住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他氣得渾身發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來,混著怒火和絕望,“卑鄙!無恥!下流!”
韓林任由他罵,指尖摩挲著他腕骨上的紅痕,直到凌言的聲音嘶啞,罵不動了,才緩緩松開手︰“罵完了?”
他抬眼,鳳眸里的戾氣淡了些,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罵完了就坐過來。別讓本座再說第二遍。”
他頓了頓,聲音忽然低了些,像藏著點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委屈︰“本座就想陪你過個生辰,你非一直鬧什麼?”
一旁的淵本已摸到了門柄,聞言手一僵,干笑兩聲︰“額…哥,我…我好像有點醉了,你們慢吃…我先…”
“坐下。”韓林頭也沒抬,隨手拿起塊糕點扔過去,正砸在淵懷里,“跑什麼?大驚小怪的。”
他瞥了眼仍站在原地、脊背繃得筆直的凌言,對淵漫不經心道︰“他一直這樣,每次見本座,不吵幾句是不會听話的。”
淵悻悻地坐回原位,偷偷瞅了眼凌言——白衣青年的指尖死死攥著衣擺,指節泛白,眼眶通紅,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淚來,像株被狂風暴雨打得彎折,卻死不肯斷的蘭草。
殿內的空氣依舊凝滯,暖玉壁上的光影明明滅滅,映著案幾上的酒菜,也映著凌言眼底掙扎的火。
良久,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緩緩松開手,一步一步挪回案前,拉開椅子坐下,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卻沒再看韓林一眼,只盯著自己面前的空碗,指尖微微發顫。
韓林看著他這副模樣,喉結滾動了一下,沒再說話,只是默默拿起筷子,夾了塊冰晶獸肉,放進凌言碗里。
玉箸踫到白瓷碗,發出輕響,在這死寂的殿內,竟顯得格外清晰。
韓林見凌言盯著碗里的肉脯一動不動,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語氣漫不經心的,像在催一個磨磨蹭蹭的孩子︰“杵著做什麼?吃完了什麼時候回去。”
凌言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終是沒抬頭,只將臉埋得更低,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連呼吸都放輕了,像怕驚擾了什麼。
旁邊的淵听得眼皮直跳,手里的酒杯差點沒端穩。他偷偷抬眼瞅了瞅韓林——
這位修羅帝君正一臉理所當然地給自己斟酒,仿佛剛才那句“吃完了回去”是什麼再平常不過的話,全然沒瞧見凌言指尖攥得發白的手,和那幾乎要滴下來的眼眶。
淵在心里把韓林罵了個狗血淋頭︰大哥你是真沒情商還是裝的?人家好好一個生辰,被你用屠門威脅逼著留這兒,罵也罵了,委屈也受了,眼眶紅得像兔子,你倒好,還催著人吃飯?這哪是陪人過生辰,這是往人心里捅刀子啊!
他又瞥了眼凌言,見那白衣青年依舊僵坐著,碗里的肉脯紋絲不動,連睫毛都在輕輕顫,顯然是氣得狠了,偏又被捏住了軟肋,連發作都不敢。
淵嘆了口氣,就你這追人的法子,威脅加利誘,還非得把人逼到絕路,能追到才是見了鬼!換作是我,早掀桌子跟你拼命了……
正腹誹著,就見韓林放下酒杯,眉梢挑了挑,像是終于察覺出不對,卻依舊沒往別處想,只以為凌言還在鬧脾氣︰“怎麼?還沒氣夠?”他伸手想去踫凌言的發頂,卻被凌言猛地一偏頭躲開。
指尖落了空,韓林的動作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澀,卻嘴硬道︰“不吃?那待會兒回去,你那狐狸問起,可別說是本座餓著你。”
凌言猛地抬眼,眼底的淚終于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砸在白瓷碗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卻像沒看見似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不需要你管。”
韓林的喉結滾了滾,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將那塊冰晶獸肉從凌言碗里夾出來,自己塞進了嘴里,慢慢嚼著,殿內又陷入了死寂,只有他咀嚼的聲音,和凌言壓抑的、細微的抽氣聲。
得,這下好了,不僅沒哄好,還把人弄哭了。照這麼下去,別說讓人家心甘情願留下,怕是這輩子都得恨死你。 他悄悄往門口又挪了挪,琢磨著要不要找個由頭溜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那便耗著吧。”韓林靠回椅背,指尖在案沿敲出緩慢的節奏,語氣听不出情緒,卻帶著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反正本座也沒什麼事做,不差這一時半刻。”
淵在旁邊听得頭皮發麻,手指摳著椅腿,心里把韓林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他說的沒錯,你確實有病……病的還不清!偏執狂吧你?把人弄哭了不哄,還在這兒耗著,是等著人家哭暈過去嗎?沒救了,真是沒救了!
殿內的死寂像化不開的濃霧,只有凌言壓抑的抽氣聲,和韓林指尖叩案的輕響,一急一緩,撞得人心頭發緊。
韓林終是先耐不住,目光落在凌言顫抖的肩頭上,喉結滾了滾,聲音硬邦邦的︰“哭夠了,把那個玉貼身放著。”他伸手將地上的養魂玉撿起來,用帕子重新擦了擦,推到凌言面前,“不然沒效果。”
凌言猛地抬頭,眼底還凝著淚,卻燃著怒火,抓起那塊玉就狠狠砸在地上。玉與暖玉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裂開了道細紋。“我不需要!”他吼出聲,聲音里的絕望比憤怒更重。
“你跟自己過不去,何必呢?”韓林的眉頭擰成疙瘩,看著那塊裂了縫的玉,語氣里終于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急,“那玉能穩你的元嬰。”
“很有意思嗎?”凌言忽然笑了,笑聲里裹著淚,像碎玻璃劃過人的心,“看我像條狗一樣被你牽著走,看我明明恨你入骨,卻不得不受你脅迫——你贏了,滿意了嗎?”
韓林的臉色驟沉,猛地站起身︰“我沒那麼想!”他的聲音發緊,像是被戳中了什麼隱秘的痛處,“凌言,你別把所有人都想成……”
話沒說完,卻被凌言眼底的死寂堵了回去。那眼神太涼,像忘川渡的死水,連恨都帶著氣若游絲的疲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