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案邊的議論聲漸漸又起來了,卻都壓著嗓門,像潮水漫過沙礫。有人用苗語低聲說著什麼,夾雜著好奇的打量。
凌言這才抬眼,鳳眸里的冰幾乎要溢出來,死死盯著韓林︰“你說不說?”
韓林正用竹勺舀了點酸湯,低頭吹了吹,聞言抬眼,指尖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眼底的笑意藏著促狹︰“別喊這麼大聲。”
他往周圍掃了眼,聲音放得極輕,“這麼多人呢,你想讓他們都知道,咱們倆關系不一般?”
“你……”凌言的耳尖瞬間漲紅,一半是怒,一半是難堪,“你當真是下作!”
“我怎麼下作了?”韓林放下竹勺,無辜地挑眉,銀冠束著的發在晨光里泛著柔光,“陪我吃個飯而已,很為難嗎?”
他夾起一塊魚肉,慢悠悠地放進嘴里,“心太燥了,火氣太大可是要傷身的,尤其你這神魂有損的身子……”
“用不著你管!”凌言猛地打斷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少廢話!”
“呵呵……”韓林低笑,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陶碗,“你看這魚,兩面煎得金黃,湯汁收得濃稠,做的煞是好看,你真不嘗嘗?”
“我不吃辣!”
“那你喂我?”韓林忽然往前湊了湊,眼底的光像藏在海霧里的鉤子,“我剛在海邊吹了風,手有點涼。”
“你有病?”凌言的拳頭攥得咯吱響。
“我有沒有病,你不知道?”韓林的聲音更低了,帶著只有兩人能听見的曖昧,尾音纏纏繞繞,“昨晚在礁石上,是誰抓著本座的肩,說讓我慢些的……”
“你!”凌言猛地別過臉,耳根紅得快要滴血,連脖頸都泛著薄紅,像是被這話燙到一般。
“你到底想怎樣?”他深吸一口氣,再轉回頭時,眼底只剩壓抑的怒火。
韓林卻像沒看見,拿起竹筷夾了塊餈粑,蘸了點蜂蜜,遞到凌言唇邊︰“不想怎樣。”他笑得溫和,語氣卻帶著不容錯辯的強勢,“吃飯。吃了飯,我便給他們解蠱。”
凌言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盯著他遞過來的餈粑,“你最好別耍花招。”
韓林低笑出聲,把餈粑往他唇邊又送了送︰“怎麼會呢。”他湊近了些,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你可是要碎了元嬰,與本座拼命的人啊。”
凌言瞪著他,鳳眸里的冰稜幾乎要化作實質,戳向對面含笑的人。長案上的燭火跳了跳,映得他眼底的紅血絲愈發清晰,像被揉碎的晚霞,藏著未熄的火。
半晌,他終是緩緩抬起手。指尖還帶著礁石上的涼意,微微發顫,朝著那蘸了蜜的餈粑伸過去。骨節分明的手在晨光里泛著冷白,與韓林腕間的銀飾交相輝映,竟生出幾分刺目的對比。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到竹筷時,韓林卻輕輕一躲。
餈粑懸在半空,蜜液順著邊緣往下滴了點,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團淺黃。
“我喂你。”韓林的聲音里裹著笑意,像裹了蜜的針,輕輕扎過來。
凌言的手僵在半空,猛地收回︰“你有病?”
“怎麼?”韓林挑眉,將餈粑往他唇邊又送了送,眼底的促狹藏不住,“你怕有毒?”
話音未落,他收回手,自己低頭咬了一小口。餈粑的糯米香混著蜂蜜的甜漫開來,他細細嚼了嚼,再抬眼時,竹筷上的餈粑只剩小半塊,遞到凌言唇邊,語氣坦然︰“沒毒。”
“誰要吃你吃過的。”凌言偏過頭,耳尖紅得快要滴血,連脖頸都泛起一層薄紅,像是被這話燙得厲害。長案邊有人低低笑了一聲,又很快噤聲,那目光落在背上,更像芒刺。
“呵呵,本座偏要你吃。”他往前傾了傾身,銀冠上的流甦掃過桌面,發出細碎的響,“你是要本座坐過去喂你?”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凌言的頸側︰“不過說起來,你身上的冷梅香倒是好聞。”他刻意湊近了些,呼吸拂過凌言的耳廓,“是燻香?還是你的體香……”
“你!”凌言猛地轉頭,鳳眸里的怒意幾乎要燒起來,連帶著周身的空氣都凝了霜,“你變態?”
“呵呵……”韓林直起身,笑得愈發玩味,“本座床笫之事上,倒也沒什麼特殊愛好。”他晃了晃那塊餈粑,“就是覺得你身上的味道,聞著挺讓人舒心的。”
晨光從鼓樓的窗欞漏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那抹溫潤的笑里,藏著海霧般的捉摸不透,卻又帶著礁石般的強硬,讓凌言心頭的火更旺,偏又無處發泄,只能死死攥著拳,指腹掐進掌心的舊傷里,疼得人清醒。
“乖,張嘴。”韓林的聲音放得柔,像哄著不懂事的孩童,竹筷上的餈粑又往凌言唇邊送了送,蜜液沾在竹篾上,亮晶晶的,“寶貝,別鬧脾氣。”
凌言的鳳眸猛地一縮,像是被這兩個字燙到,周身的寒氣幾乎要凝成冰刃。他攥著拳,喉間滾出壓抑的怒︰“你!”
“噓,別喊。”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只有兩人能聞,“否則本座可不敢保證,這些寨民會不會听到——你是我的人。”
“你……”凌言的胸口劇烈起伏,望著韓林那張笑得人畜無害的臉,“做人做到你這個地步,也是夠厲害。”
“這句話你昨夜已經說過了。”韓林挑眉,“換個別的說。比如……”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目光在凌言緊繃的肩線游移,帶著毫不掩飾的狎昵,“本座哪個姿勢時,你最舒服?”
“你!”凌言猛地拍開他的手,竹筷“啪”地掉在長案上,滾了兩圈。餈粑落在陶碗里,沾了些酸湯的紅,像滴落在雪上的血。
周圍的議論聲瞬間停了,所有目光都盯在他們身上,連灶間的煙火氣都仿佛凝了一瞬。有位織錦的老婦人蹙了眉,用苗語低聲說了句什麼,大約是覺得這中原公子的反應太過激烈。
韓林卻像沒看見,慢悠悠撿起竹筷,重新夾起那塊沾了酸湯的餈粑,對著晨光看了看,笑道︰“倒是添了點辣味,可惜了。”他抬眼望向凌言,眼底的促狹更甚,“怎麼?戳到痛處了?”
凌言猛地站起身,椅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響。他沒再看韓林,轉身就要往外走,手腕卻被一道無形的力輕輕拽住——是韓林用靈力纏了他的衣擺。
“急什麼?”韓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笑意,“飯還沒吃,蠱還沒解,你要去哪?”
凌言的腳步僵住,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晨露暈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火滅了些,只剩一片沉郁的冷。
終究,還是緩緩轉過身。
長案邊的目光更甚,像織了張網,將他困在中央︰“解蠱。現在。”
韓林彎腰拾起地上的竹筷,用帕子擦了擦,重新夾起塊干淨的餈粑,慢悠悠蘸了蜜︰“先吃。”他把竹筷遞到凌言面前,語氣里的強勢藏在溫和里,“吃完,自然給你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