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望著那兩盞漸漸遠游的燈,耳畔是遠處的笑語與隱約的鐘鳴,忽然輕聲道“去年此時,你在西域斬妖,我在听雪崖煮茶。”
“所以今年補上了。”甦燼伸手,將他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往後每一年,都補上。”
河水潺潺,將燈影送向夜色深處。凌言攏了攏衣襟“該回去了。”
“再等等。”甦燼握住他的手,往對岸望去,“等鐘樓的鐘聲響。”
話音剛落,遠處鐘樓突然傳來第一聲鐘鳴,厚重的聲響漫過鎮子,驚起檐角的銅鈴。
甦燼的瞳孔在剎那間泛起金芒,豎瞳如淬了熔金,他抬手往空中一揚,數道赤金色的狐火驟然竄起,在夜幕里拖出長長的焰尾。
“甦燼?”凌言微怔,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打橫抱起,足尖輕點水面,穩穩立在波心。
狐火在高空炸開,先是化作漫天流螢,轉瞬又凝作鸞鳥穿雲、錦鯉躍波,最後竟織成幅巨大的星圖,將河水照得如鋪金箔。
“阿言,”甦燼的聲音混著第二聲鐘鳴,帶著穿透喧囂的溫柔,“這是我給你放的煙花。”
第三聲鐘響時,他低頭吻了吻凌言的發頂,狐火在身後次第炸開,映得他眼底的金芒愈發熾熱。
直到最後一聲鐘鳴蕩過夜空,他才抵著凌言的額頭,一字一頓道“新年快樂,我的師尊。”
“願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鄭重,“我愛你。”
凌言望著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望著那片跳動的金芒與漫天星火,忽然抬手,指尖輕輕覆在他的眼上。
河水在腳下輕輕晃蕩,將兩人的影子揉碎又拼合。
“願我們,永不分離。”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層層疊疊的漣漪,與遠處的余鐘、近處的水聲,纏成了最綿長的許諾。
甦燼抱著凌言落在岸邊的岩石上,月光淌過石面,“阿言,累了便回去。”
“不累,再待片刻。”凌言忽然抬手,掌心靈力流轉如月華,一把七弦琴憑空浮現,琴身泛著烏木的柔光,弦上似凝著晨露。他將琴擱在膝頭,指尖輕叩弦身,發出清越的響,“要听嗎?”
甦燼退後半步,長劍斜倚在石邊,衣袂被晚風拂得獵獵作響,眼底卻盛滿溫柔“求之不得。”
凌言垂眸,指尖落在弦上。初時琴聲輕緩如溪流繞石,漸漸染上纏綿之意,似有雙影在月下相依,低語穿過花影,又似有星河墜落在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那調子不似《鳳求凰》熾烈,卻如春日融雪,一寸寸漫過心尖,盡是相知相守的暖意。
甦燼望著他專注的眉眼,忽然開口,聲音隨著琴聲起伏
“月滿陂,風滿袖,琴心暗與弦絲扣。
花影動,露痕收,一眼驚鴻勝舊游。
朝同坐,暮同舟,青絲共向雪霜稠。
山無稜,水無休,此念沉沉系九州。”
詞句簡單卻字字刻骨,隨著琴聲漫過水面,驚起幾尾游魚,潑剌剌濺起銀亮的水花。
凌言指尖未停,抬眸望他時,眼波里盛著月光,又比月光更柔,琴弦在他指下淌出的調子愈發纏綿,似在應和那闕詞里的歲歲年年。
甦燼立在月光里,玄色衣袍被風掀起邊角,與他眼底的光交纏成網,網住了石上撫琴的人,也網住了滿岸的月色。
兩人一坐一立,目光在半空相觸,沒有半分移開,仿佛這世間只剩下琴音、詩語,和彼此眼中搖曳的情意。
琴聲漸歇,最後一縷余音繞著石縫消散時,周圍忽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凌言手一抖,琴弦發出短促的顫音,他猛地抬眼,才發現河岸兩側不知何時圍了許多人,有方才看燈的百姓,也有提著燈籠的孩童,都望著岩石上的兩人含笑拍手。
“好一曲琴音!好一段情詞!”有個老者捋著胡須贊嘆,“真真是神仙眷侶,羨煞旁人啊!”
凌言臉頰騰地泛起紅,慌忙收了琴,靈力一閃間琴已不見,他拽了拽甦燼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怎麼這麼多人?”
甦燼低頭看他,眼底還凝著未散的柔情,聞言輕笑出聲,伸手替他將耳後碎發別好“我也不知。方才……只顧著看你了。”
“再來一曲!再來一曲!”起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孩童們舉著燈籠歡呼,連方才贊嘆的老者都笑著頷首,眼里滿是善意的期待。
凌言往後縮了縮,指尖攥著甦燼的衣袖,那點布料都被他攥得發皺,抬眼時眸底帶著點無措“這都什麼事,怎麼總被人圍著。”
甦燼低笑,攬在他腰間的手收得更緊些“誰讓我家阿言太好看,琴聲又動了人心。”他側耳听著周圍的喧鬧,偏頭問,“不想彈便走。”
“哎,公子別走啊!”人群里有人急了,往前湊了半步,“此等天籟,听一次已是福分,再賞一曲吧!”
“就是就是!”附和聲此起彼伏,幾個提著兔子燈的小童更是擠到岩石下,仰著小臉喊“神仙哥哥,再彈一個嘛!”
凌言後退半步,剛要說話,甦燼已攔在他身前,對著眾人朗聲道“凌宗師的琴,可不是誰都能听的。”
話雖如此,目光掃過圍得更緊的人群,尤其是那幾個扒著石縫的小童,無奈地對凌言低語,“看來是走不了了。”他朝孩童們抬了抬下巴,“這便……飛走?”
“別鬧!”凌言趕緊拽住他,聲音壓得極低,“他們只是凡人,會嚇壞的。”
“那阿言還真想再坐下彈?”甦燼挑眉,眼底閃著促狹的光,指尖卻輕輕撫平他皺起的眉峰。
凌言望著底下一雙雙期盼的眼楮,又看了看甦燼含笑的臉,耳根微紅,半晌才囁嚅道“那……那便彈吧。”
甦燼眼底的笑意瞬間漾開,如月華落滿深潭。他轉身取過斜倚的長劍,劍尖在石上輕輕一點,幾朵冰稜花悄然綻放,將岩石邊緣圍了圈,既隔開了人群,又添了幾分清趣。
“喏,”他扶著凌言坐下,自己則立在他身側,長劍橫于臂彎,“這下清淨些了。”
凌言重新喚出七弦琴,指尖落弦時,目光不經意撞進甦燼的眼里。那里面盛著的,是比月色更濃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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